>>> 2008年第8期

早熟的“世界公民”

作者:李兆忠

和同一件事。”说明将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巴金对武田的认识并没有任何变化。比起《神》来,《鬼》有更多的虚构,故事也比较完整。“我”与堀口君是早稻田大学时代的同学,毕业后的挚友。堀口同一位叫横山满子的姑娘相爱,私定婚约,由于两家父亲的反对,断绝了关系。横山几次约堀口一起情死,他都没有答应,认为“违抗命运的举动是愚蠢的”,横山后来嫁了一个商人,患肺结核死去,堀口与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子结婚,生一女儿,过着灰色的人生,求神事鬼,成了他惟一的精神寄托。小说结尾,巴金以汹涌而起的海涛,暗示堀口人性的觉醒。
  《鬼》延续着《神》的思路,人与神的冲突,通过更具体的恋爱悲剧得到表现,其反封建的主题,让人联想起巴金后来的《家》。其中虽然写到不少东瀛民俗生活细节,如往海里抛供物,在家里驱鬼,向路边的马头观音石碑合掌行礼之类,却不能产生多少生活真实感。这毫不奇怪:当生活细节仅仅是演绎人/神二元对立的证据时,其鲜活的内涵不能不丧失。日本毕竟不是中国,巴金用西方的二元对立进步观演绎新旧势不两立的中国社会现实,尚不失有效性,以此来解释有“万世一系”的皇统和根深蒂固的集团精神的日本社会,难免发生错位。
  写完《鬼》以后,巴金意犹未尽,寄稿的时候,在手稿第一页上标题后面写了一行字:神——鬼——人。后来巴金这样解释:“这说明我还要写一个短篇:《人》。这三篇是有关联的,《人》才是结论。我当时想写的短篇小说《人》跟后来发表的不同。我不是要写真实的故事,我想写一个拜神教徒怎样变成了无神论者。”然而,巴金没能实现自己的写作意图,一次突如其来的拘捕打乱了他的计划,使他不得不提前回国。此次被拘捕的最大收获,是一篇以自己的狱中体验为内容的记实散文《东京狱中一日记》问世,后来经过修改,变成了《人》。
  《人》与前两篇小说结构上尽管明显地不配套,主题内涵上却是一脉相承,人与神的冲突,被引入了东京神田的拘留所,其中因偷书而入狱的76号囚犯,被塑造成一个真正的“人”,一再驳斥迷信神、软弱愚昧的77号囚犯,并且这样向“我”表示:“我偷高尔基的、书,托尔斯泰的书,罗曼·罗兰的书。高尔基教我认识真理,为着真理而奋斗;托尔斯泰教我爱人,不承认上帝的权威。但是为了他们的书我却给关进这里面来了……”这位囚犯学识渊博,思维敏捷,甚至对《罪与罚》里拉斯科尔尼科夫的主张,对孔子的春秋笔法,都了然于心。然而,这一切显然都是出自巴金的虚构,就像他虚构长谷川(武田)的进步藏书一样;确切地说,他就是巴金自己的化身。
  受制于时代的潮流和特殊的人格气质,巴金信奉绝对的进步理念,将世界视作“光明”、“黑暗”搏斗的两大阵营,不遗余力地为前者呼号,为后者咒诅,而对两者之间复杂的联系与互动关系缺乏清醒的认识,这一切在巴金的异域题材写作中有较充分的反映,值得后人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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