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第1期

儒学之根基 六经之阶梯

作者:彭 林




  朱熹认为《大学》有阙遗之处,而且次序有颠倒错乱之处;《中庸》论述性理、天道,是圣人心传的要诀,学理深奥,虽然没有残缺,但是章句浑沌,条理不清。因此,需要对二书的文本进行处理。文本的分节,没有照搬郑玄的成说,而是根据二程等学者的意见和自己的研究,重新调整了次序,分别章节,并作出了自己的解释,所以称为“章句”。他认为,《大学》开头的“大学之道”以下二百零五字是“经”,是曾子记述的孔子之言;后面的文字,杂引经传之说,略显散乱,但朱熹认为“文理接续,血脉贯通,深浅始终,至为精密”,当是曾子门人记述的曾子之意,其性质属于解经的“传”。《大学》的章次,二程认为有错简,为此重新作了编定。朱熹的编次,或从程本,或从旧本,间出己见。此外,他还依据上下文意和自己的理解,增写了“格物致知”章的134字。他认为,如此一来,就显得“序次有伦,义理通贯,似得其真”。《中庸》的文本也作了调整,分为33章。每条之下先注音,再释文义,然后引证串讲,发挥义理。经过朱熹的处理,二书神明焕然,面貌一新。
  朱熹在《四书》的每篇之前,都有一篇序,提示该书的性质、由来,作者的生平与学行等,文字洗练,钩玄提要,非常方便读者。正文之前,又有一段简明的文字,介绍二程对此书的评价。《大学》每章之后,都有提示章节大旨的说明,如“右传之首章,释‘明明德’”;“右传之二章,释‘新民’”;“右传之三章,释‘止于至善’”等等,全篇之末,又总括全篇结构,并叮嘱读者需要注意的事项:“凡传十章”前四章统论纲领指趣,后六章细论条目功夫。其第五章乃明善之要,第六章乃诚身之本,在初学尤为当务之急,读者不可以其近而忽之也。”
  对《四书》的注释,朱熹一改汉儒的繁琐之风,务求简捷明快。汉儒重考证,宋儒重义理,彼此各为营垒。朱熹是宋儒中既重义理、又重考据的少数学者之一,他十分尊重汉儒,对郑玄等学者的学术成就评价很高,但是,他的《四书》注却没有汉儒诸经的生硬面孔,他在尽行吸收前人的考证之后,用近乎口语化的文字来表述,举重若轻,足见功力。注文尽可能使用常用字,对原文中较为偏僻或者有异读的文字,则尽量用直音法注音,帮助读者消除阅读上的困难。与宋代学者轻改经文的习气迥异的是,朱熹在变动文本的次序时,都会在章节之后加以说明,使读者了解原文在何处,以便案复,表现了朱熹对历史文献的尊重,以及他为学的严谨和慎重。
  《四书集注》经过朱熹的覃思精研、反复修改,他说:“某《语孟集注》,添一字不得,减一字不得”,“如秤上称来无异,不高些,不低些。”直到临死前三天,他还在修改《大学•诚意章》。因此,称为中国古代学术史上的精品佳作,《四书集注》是当之无愧的。
  
  四、读《四书集注》要注意什么
  
  朱熹的《四书集注》体大思精,宏纤毕贯,百般读之,犹不能尽其奥蕴。那么对于初读者来说,以下三点是需要留意的。
  1.读《四书》的次序。
  儒家的经籍文献相当之浩繁,学者应该遵从怎样的次序去学习,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二程早就谈及这一问题:“河南程夫子之教人,必先使之用力乎《大学》、《论语》、《中庸》、《孟子》之言,然后及乎《六经》。盖其难易、远近、大小之序,故如此而不可乱也。”《书临漳所刊四子后》二程的这段论述对朱熹影响很大,他不仅主张《四书》是学习“《六经》之阶梯”《朱子语类》卷一五,而且主张读《四书》要有次序,但他提出的次序与二程略有差别:“某要人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大学》一篇,有等级次第,总作一处易晓,宜先看。《论语》却实,但言语散见,初看亦难。《孟子》有感激兴发人心处。《中庸》亦难读,看三书后,方宜读之。”《朱子语类》卷一四这种阅读顺序,既是从《四书》的难易来考虑的,也是从《四书》之间的有机联系考虑的。
  《大学》既有“规模之大”,又有“节目之详”,其中的三纲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讲学习目的、学习内容、学习步骤和最终的功效,是为学的“间架”和“修身治人底规模”。《论语》讲日常修德从政,《孟子》谈心论性,内容浩瀚广博,情理兼茂,正可以尽其蕴奥,充实《大学》的间架。《中庸》是谈玄说妙之书,讲“上达处多”,是形而上的学问,最后会归于此,可以“求古人之微妙处”,进入理论探讨的层面。“尺度权衡之既当,由是以穷诸经、订群史,以及百氏之书,则将无理之不可精,无事之不可处矣。”《四书或问》李方子引朱熹语
  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四书集注》的本子,大多不是朱熹提出的《大学》、《论语》、《孟子》、《中庸》的顺序,而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是不明就里之人所为,违背了朱子的本意,殊不可取。
  2.读书与修身不可偏废。
  我们读《论语》,可以看到孔子对修身的重视。孔子说:“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宪问》,又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子路》,把修身当作治人的基础。孔子把修身进德看作是君子的日课:“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述而》
  《大学》发展了孔子修身为本的思想,提出“正心”、“诚意”、“致知”、“格物”等修身方法,认为“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修身关系到治国平天下。《中庸》强调诚为修身之本,提出:“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而要做到“诚”则又强调“反求诸其身”,提出“君子必慎其独”的自我修养的重要方法。
  但是,后世儒者读《论语》、《孟子》等经典,大多把它当作射取名利的工具,很少与修身相结合,因而人心浇薄,世道浸衰。朱熹主张体用合一,要求学生虔心涵泳,真实履践孔孟之道,他说:“《论语》之言,无所不包,而其所以示人者,莫非操存涵养之要。七篇之指,无所不究,而其所以示人者,类多体验充扩之多。”《论孟精义序》又说:“圣人作经,以诏后世,将使读者诵其文,思其义,有以知事理之当然,见道义之全体,而身力行之,以入圣贤之域也”,“欲求道以入德者,舍此为无所用其心矣”《书临漳所刊四子后》。他在《论语序说》中引程子的话说:“今人不会读书。如读《论语》,未读时是此等人,读了后又只是此等人,便是不曾读。”可见,朱熹非常强调读书与做人是一致的,不能做成两张皮。朱熹的这一思想,至今依然是我们读《四书》时应该遵循的原则。
  3.建立了理学的理论体系。
  《四书章句集注》是朱熹学术思想的结晶,它的特点,是通过注释阐发理学的哲学世界观和心性学说,构建了以天理论为最高范畴的,包括天理论、人性论、格致论、道统论、教育论、政治论等在内的完整的理学思想体系,这是它与传统经注的不同之处。注文大多是朱熹自己所写,所引诸家之说,主要是二程及其门人的文章和语录,显现了极其浓郁的学派色彩。
  朱熹继承韩愈以来的“道统”说,把伪古文《尚书•大禹谟》中“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其中”十六字坐实为尧舜以来传授的“心法”。十六字中包含了“人心”、“道心”、“精”、“一”、“中”等最重要的哲学范畴,以此阐发《中庸》的“纲维”和“蕴奥”。他从理本论出发,认为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当气化成形体时,理也赋予其中,这就是性。人物各循其性的自然,日用之间皆有当行之路,这就是道。人类的性道虽然相同,但气禀有差异,所以有过或不及之差,圣人用礼、乐、刑、政来品节人性,使之复归于中正。人应该不断完善自我修养,“以去夫外诱之私,而充其本然之善”。天理论的核心,是“理”或“天理”是宇宙的根本。在“性论”中,朱熹承继“天命之性”和“气质之性”的区分,并加以发挥,提出“道心”、“人心”等概念,从而将《中庸》理学化、本体化了。朱熹为《大学》补写的“格物致知”章,堪称程朱理学“格物致知”论的精髓。类似的例子在书中在在多有,读者可以仔细寻觅和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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