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人的进与退




  在古希腊时代,亚里士多德就描述了中间阶层的理性特征,但他把中间阶层的理性与财产拥有的中等程度相联系。在亚里士多德的眼里,穷人因为贫穷而变得暴虐和无赖,富人因生活优越而不受管束,他们都很难听从理性的安排。而中产阶层拥有一笔中等财富,对财富有着克制的现实条件,最容易听从理性。参见亚里士多德:《政治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44~147页。

  亚里士多德的“理性”更多的是指“安分守己”,而我们这里的“理性人”主要从经济学意义上讲的:清晰的判断力,以及个人利益最大化取向。

  一清晰的判断力

  中间阶层看待问题更加全面、客观,判断与分辨能力强,偏激不是他们的普遍特征。

  杨波(20)浏览互联网时喜欢看那些比较理智的评论,他说:网上有些军事狂热者跳楼,那是我很不认同的。我认为一些事情要客观、全面地看待,事情的发展要有一个过程,要看事情的本身发展的趋势。为了说明如何客观而全面地看待事物,杨波(20)举了一个例子:比如陈水扁搞台独,他想让台湾分裂出去,这肯定是不对的。但这是立场的不同,不能说这个人在人格上就是个坏家伙,否则就是偏激。陈水扁在年轻时候当过律师,看到一个民夫被车撞了,撞人的官员没有给这个民夫任何道歉和补偿就扬长而去。这个官员很有势力,没有律师出来为这个民夫辩护,他就出来为民夫辩护。最后,陈水扁官司赢了,而他本人受到了迫害。通过这个事情,他认识到台湾专制体制没有社会公正,决心从政,希望能改变这种社会不公正,这个事件成为陈水扁从政的一个契机。陈水扁看到了当时台湾社会比较腐败、阴暗的一面,为了让社会更民主、让民众权利得到更大保障做了很多个人努力,从这个角度看他是值得敬佩的。所以,看一个人不能从一个方面就认为他都是错的或者坏的,要多角度地看一个事情,没有绝对的对与不对。西方人讲究看问题的多元化,但我们传统上讲究脸谱化。我觉着还是多角度地全面看问题更好,多元化共存嘛。随着新闻信息量的增大和信息来源的扩大,特别是网上信息的更加丰富、便捷,从中间阶层甄别各种新闻信息的方式上,可以看出他们不同寻常的理性。华林(21)对上网浏览新闻信息时如何甄别信息的真伪很有见地:看第一遍,不用太认真。经过一段时间之后,自然就有一些后续报道出来。现在的许多新闻倾向性很强,采访的人有自己的视角,播出的时候要经过审查,并不能够反映事物的全貌,至多只是对事物观察的一个方面。怎么才能了解一个比较真实的消息呢?不同网站相互佐证。看国内网站是怎么报道的,新加坡的,香港的,台湾的,美国的。反复印证就知道谁更客观、公正。冯涛(18)认为自己最喜欢摆事实讲道理,而不是随意发表一些倾向性、结论性的东西。为了证明,他给我讲一个例子,是关于三门峡水电站当初的上马决策是否合理的争论。他看了很多资料,发现这个工程本身涉及的其实就是一个利益分配问题:上马的话,当地泥沙沉降、水位升高造成的影响很深远;不建,下游水灾损失惨重。现在许多人都抓住这个项目上马的负面影响,但不了解当初决策时是经过认真的利益衡量的。谈起1999年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事件,许多学生曾上街游行抗议,冯涛(18)对那些举动很不以为然:有什么好抗议的?你抗议他干什么?世界本来就是竞争的,我觉着大学生应该有一个理性的思考在那里。你去哭,你去闹,根本不解决问题。你去砸人家大使馆干什么?大使馆不就是几个人家国家的代表吗?你看清一些事情的本质就行了,你去哭也好,闹也好,像我这样无所作为也好,都没有用。这些国际冲突是建立在战略力量对比和利益冲突上的。所以,他表示对那些抗议、签名之类的活动,他一般不参加,因为“没有用”。

  二妥协中求生存的理性

  按照经济主义的观点,追求利益最大化是人的本性,这一点可以在中间阶层身上得到充分的体现。关于中间阶层是否追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本身是个假命题,没有讨论的必要,关键是中间阶层如何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妥协是中间阶层的求生之道。不同的阶层在争取个人利益最大化时能够体现出不同的阶层特征。社会上层会凭借自己的实力强取豪夺,社会的底层会为保护自己有限的权益不惜拼死抗争,而中间阶层则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在妥协中求生存的技巧,这也是中间阶层理性的一个重要侧面。这种妥协,正体现出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中间阶在其他阶层挤压下“安分守己”的特征。也许所有阶层的人们都有选择妥协的时候,但中间阶层选择妥协更能体现出一种天然倾向,他们在选择妥协时能够用足够的理性来判断形势,避免冲动的破坏性后果。也就是说,中间阶层不光倾向妥协,而且他们还很“会”妥协。

  杨波(20)买了车之后,由于车技并不熟练,多次和交警打交道,被罚款。他谈起自己的感受:本来要罚一百块,但要罚你二百。第一,你知道他是违法的,罚款过高,进入私囊。第二,赶紧把钱交了走人。为什么不去告他?你也知道如果自己花时间、花金钱、冒风险,可能打赢官司,得到一个满意的申诉结果。但觉着不值。不就是多罚一百块吗?就当到饭馆多点了两个菜又糟蹋了吧。当时,杨波(20)正为申请护照的事愤愤不平。他的太太去国外自费读书,分居的生活对于新婚夫妇有些漫长,所以打算去国外探亲。但在申请护照的时候,学校的人事部门要求办一大堆手续,填许多表格,找许多部门。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学校让他交一笔不菲的押金。他说:为什么必须交押金?我就不相信,国外大学里的教授来我们这里讲学也要给他们学校交押金。如果我要较真,查许多规定、文件,看它到底合不合法,然后找有关部门或者法院去告他,也许我就赢了,不用交了。但我觉着不能去较这个真。付出很大,风险很高,得到的有限,还搞得沸沸扬扬,我不能光为了讨个说法就什么都不顾了。所以,他还是准备交给学校那笔不菲的押金。

  冯涛(18)表示,如果自己的房产和开发商或者物业发生了冲突,首先要想一想和他们直接冲突值不值。比如,在是否要求助于法院时就要仔细衡量一下:如果要告它,要花很多的成本。这种情况我可能就不会告了,因为理性的人应该会平衡利弊。对老百姓来说,他没有伤害别人的权利,但有规避风险的权利。我可能会忍一忍,告他可能对我损失更大。我告他要耽误工作,单位老旷工,工资也领不到。冯涛(18)直接使用了“理性的人”这个词,可以看得出他与这种“理性”特征的共鸣。王慧(19)在物业维权时不光知道需要妥协,而且还对如何妥协有自己的见解:我有底线啦。我提要求的时候肯定有底线。比如打官司的时候我提100万,可能我的底线只有30万。所以,如果他给你50万了,虽然没有达到你的要求,但超过你的底线了,我就会接受。虽然事情不会那么让你满意,但差不多就可以了。很多事情都可以妥协,灵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