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举报成瘾
作者:刘 黑 王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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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的嫖客是个大学生。这是小李最喜欢的嫖客类型,虽然学生没钱,但他的长辈他的爹妈会有钱,没钱也会去借钱。总之会有办法,说啥也要保他出去并封锁消息,总之不能因为一次失足就受学校处分,甚至开除学籍,最终毁了一生。
偏偏这位大学生是个农民子弟,家中一贫如洗,上大学的学费都是靠了晚报的慈善活动联系的捐赠人。出来嫖娼,不是好这一口,只是谈不起恋爱,青春期的身体憋闷得慌。通知他爹妈没用,榨干了也出不了一滴油。小李要他绞尽脑汁想这城里的亲朋好友,非亲非故沾点边都不要遗漏。不然,实在找不到人拿钱来赎人,就只好通知学校了。
那大学生跟小李下跪,求他无论如何也不要告诉学校。说一旦学校知道了,他就活不下去了,就只好跳楼去了。小李要他给捐赠人打电话求救,他更害怕,说他自己丢人也就罢了,千万不要伤了捐赠人的心。
哪知小李铁石心肠,三两下就查出捐赠人的电话号码,自己拨通了,请他帮人帮到底,准备两万到派出所来赎人,并教育受赠人,帮他走出泥坑。
捐赠人当然是个善良的人,果真拿了两万块来赎人。同时,又对大学生说,捐赠暂停,你自己去打工供自己上学吧。那大学生给捐赠人下跪,感谢捐赠人两年的捐赠,并保证今后会还款,包括这两万的赎金,还包括两年的学费。
我有些同情大学生,问小李,是不是他自己没考上大学,见了大学生就不顺眼。小李说,胡说八道,他其实是想帮助大学生,断了他的奶,好逼迫他去刻苦去奋斗。我听了,总觉得是托词。
这一笔赎金,加上小姐的罚款,提成会不少,但小李说,提成是有,但不能给我。因为在我之前,有人先举报了。提成要给先举报的那人。我问那同志是谁,小李说,本来该保密,又怕你误会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你可千万要保密。
当时我就想,那同志该不会就是那位小姐吧?听小李一说,还真是那小姐。有小姐做线人,那嫖客的罚款还能少?派出所可就发了。
3
那以后,我对卖淫嫖娼的举报积极性下降了不少,我怕又撞上一个小姐线人。
六月初的一天,我在人行道上,和一个路人撞上了。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向我道歉,反倒批评我走路不长眼睛,没等我还击,他急匆匆就走远了。我一边生气,一边想这男人有点面熟,好像哪里见过。看男人进了一幢居民楼门洞,我想起来了,这个家伙在楼里面租了一套一居室,让一个大学女生居住,他时不时来看她。那大学生实际上是他包养的二奶。
我这人,对包养二奶比对卖淫嫖娼还要恨。卖淫嫖娼,虽然肮脏,说起来还是公共行为,市场经济。包二奶看起来时尚,其实是典型的垄断行径。你有几个臭钱,就把人的身体包了,还把人的青春包了。以后那姑娘还要不要嫁人?还要不要给男人当老婆,给儿女当妈妈?你那是损阴德嘛。
我灵机一动,给小李去了电话。我不说二奶,我说嫖娼。小李问,不会是民工兄弟吧?我说绝对不是,绝对是个冤大头,绝对能榨出油来。等我说出楼号和房间号,小李想了想,突然笑了,说那不是二奶吗?包养费是不是太低了,逼着人搞兼职创收?
十分钟后,小李他们抓了现行。把俩人分开,当场询问,都能说出对方的姓名身份,丝毫不符合卖淫嫖娼特征。顶多算是通奸。但治安管理处罚对象中没有通奸一说,不能凭通奸给人定罪罚款。小李他们算是白跑了,我也白举报了。
我倒不是惦记奖金,我谎报案件,奖金当然没有。我是担心没法跟小李交代。
但那二奶和大爷还是被带去了派出所,而且还榨出三万块钱来。原来,那中年男人是一个机关干部,很有些职权,社交场合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不是卖淫嫖娼,小李他们就不提罚款拘留事宜,就只能把情况通报给纪检委。落到纪检委手上,那家伙的官职和党籍就保不住了,家庭不破裂也要千疮百孔。所以,那干部不停求情,求着派出所把他当嫖客处理,罚款多少都认。小李说,我们能罚款多少?3000块封顶,有鸡巴意思?那男人说,那就不算罚款,算我捐献,三万块,好不好?
小李说了最后一句话,算是结果。小李说:我们可没启发你,是你自己自觉自愿要捐献,我们拦也拦不住,是不是?那男人连连点头说,是是是。
这一回,小李给我4500块奖金,我不敢要,说我都举报错了,还有脸拿钱?小李说,都是以你的名义领的,你不要给谁去?我说,都是干警同志们的智慧,给大家当饮料费西瓜钱吧。小李说,那就谢谢你了。说着,给我数出1500,留下了3000。
4
我的成绩不在抓嫖,在抓赌。
我们那片街区,有一片平房,很多都被外来流动人员租住。那里面,经常设有牌局,斗地主、扎金花、搓麻将,都有。别看打牌的人看着不起眼,穿着打扮跟民工差不离,那筹码可不一定小。有些是包工头,有些干脆就是职业赌徒,东奔西走就为赌钱。输赢可能以万元计算。
我第一次举报,小李没出警。我心想,是不是有人打了招呼,不仅不能抓,还得保护?小李跟我解释说,这地方地形复杂,人员也复杂,抓赌更不比抓嫖那么单纯,没有十几个人手包围,还真不能一网打尽。要招呼十几个人手,动静大麻烦也大,没有确凿证据,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还真不敢上报。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下一次,我吃准了,报告给小李,他也出勤了。民警加联防,二十几个人把几个赌客堵在杂院里。这回收获不小,赌资二十多万,全部没收。几天后,小李给我三万多的提成,把我看呆了,只觉得一颗心跳个不停。我把两万递给小李,小李真就收了。知道我心疼,小李说,这些钱,你返还给我,我也不敢接受,我一个片儿警,哪里受得起。也就是从我手中过一下,马上就是别人的了。说实话,你也大方,会做人。你要是抠门,都揣兜里,下回还有你的戏唱?我连连说,应该的应该的。又问够不够,不够我再抽出几千?小李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虽然心疼那两万,捏着结结实实的一万多回家,还是激动不已。那以后,又举报了两次,大小不等都有收获。再以后,我举报上瘾了,这种职业赌客却不来了,害得我成天干相思。
三伏天,几个陌生人进了一间出租房,然后就传出牌局上才有的吆喝声。我打电话给小李,小李对我完全信任,十几分钟后就率领一帮人马到场,将房客和外来的陌生人一网打尽。没想到,那是几个民工,都是老乡串门。所谓赌资,不到百元,根本就不够抓赌底线。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个值钱的东西。一帮人马,灰溜溜返回。
为这事,小李专门教训了我,说我眼浊,看不清场合。小李说,你就知道盯出租房,盯流动人口,不知道盯别处。那可是公民歧视。小李说这话时,眼睛望旁边一撩。那旁边是居民楼,都是有户口有身份有收入的人家,虽然每到周末,必有牌局,但都是亲朋好友的娱乐项目。难道小李要向他们下手?
我不敢想,我说,那不算赌吧?
小李说,有人举报就是赌。
那些日子,我也是利令智昏,糊涂到家了。到了星期天,果真就给小李去了举报电话。我的内心还有一些好奇。前不久,公安局领导专门发表讲话,称市民亲朋好友为了娱乐玩儿牌,带少量的彩头,不算赌博,警方不会抓赌。我倒要看,小李会怎么给人戴上赌博的帽子。
后来得知,那是几个朋友聚会,打的最普通的麻将:推倒和。彩头很少,普通和点炮包庄才十块,点庄才十六块。说实话,是我所见过的最少彩头的麻将,比我身边那些吃低保的穷人的彩头还要少。那可都是知识分子,专家学者一类。玩儿这麻将,还真就是小赌怡情。
但是,彩头少,不等于赌资少。谁的身上都有千儿八百块,加在一起就可观了。有人身上还有银行卡,那里面的钱就无数了。再说了,所有赌场的资金包括金银首饰等,都可以认定为赌资。这个赌局设在家里,所有家里的金银首饰和银行卡也都可以视为赌资。你想啊,别说年富力强的专家学者,就是退休老头老太太,家里也少不了养老防病的积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