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我和乙肝老公
作者:一纸花笺半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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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无奈的隐瞒
老公是乙肝携带者,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然而不管怎样,生活总得继续。
从知道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这件事必须对所有的人隐瞒,尤其是我的父母。
我父母年轻时下放,吃了很多苦,回城时年龄都大了,结婚又晚,30多岁上才生的我,中年得女,又只此一个,他们对我的娇惯可想而知,毫不夸张地说,我就是他们的命,如今,他们已经快60了,身体都不是很好,爸爸有高血压,每天吃药,妈妈心脏不好,几年前还曾心肌梗塞,还好抢救及时,有惊无险。
爸妈要求我每隔一两天就给家里打电话,离家在外,报喜不报忧早已成了习惯,每次电话都告诉他们:身体好,工作好,老公对我也好,一切都好;当然,偶尔也发发牢骚,说些跟老公吵架了之类的小事;总之,让他们认为我过得非常幸福,让他们心情愉悦,百病不生,我觉得这是我的义务,也是我所能为他们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当初和老公刚谈恋爱时,父母并不是很满意,他们觉得,我应该找一个条件更好一些的(老公家在农村,经济条件非常一般,本人又刚工作,一穷二白),后来通过慢慢的相处,善良厚道、乐观开朗的老公才真真正正地赢得了二老的心。
现在告诉他们这样的消息,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首先,我父母对乙肝这一话题极其敏感,我有一个远房表姑就是嫁了一个有大三阳的丈夫,生了个儿子也有这病,后来丈夫40几岁就肝癌去世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得很苦。说到她,我妈妈总是说,看看,当初一家人都劝她分手,她不听,结果怎样啊,这病真可怕,千万不能沾上啊。
如果突然间他们知道老公也是这样,在他们眼里,我的未来肯定就是表姑的翻版。试想,妈妈的心脏,爸爸的血压,如何能受得了?万一急火攻心,那和杀了他们有什么两样啊?
其次,他们一定会恨死老公,恨死他们家人了。毫无疑问,如果我是父母,女儿受到了这样的欺瞒,我也会恨不得揍扁那小子。而且以我对父母的了解,他们多半会说,我好好的女儿怎么能嫁一个有传染病的人,万一染上了怎么办,她要是有个好歹,我们老人就不活了,太恐怖了,趁你们还没孩子,必须赶紧离婚!
所以,无论如何,是坚决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要隐瞒这样一件事,有时对于当事人来说实在是种煎熬。
在知道后不久的某天,也是周末,我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中央10套,正播出乙肝科普教育片,内容现在我都模糊了,只记得当时电视画面上放了肝硬化的肝脏的实物,那肝脏上散布的黑黑的斑点让我感到了刻入骨髓的恐惧。我在沙发里缩成一团,想到老公的肝有一天会不会也变得这么恶心,我痛彻心肺,搂着抱枕嚎啕大哭。
这时候,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家里的。我关了电视,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接了电话,是妈妈的声音:“悠悠啊,大周末的,没出去玩啊,干吗呢?”
“啊哈,老妈啊!”我自己都惊讶于我变声的能力,眼泪仍在流,但语调里竟没有一丝哭腔。
“刚睡了午觉才醒呢,呵呵!”
“这么悠闲啊,近来过的还好吧?”
“很好啊。”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股票赚钱了!”
“哦,是吗?”我极力地提高语调,表示出兴奋的关注。
“我现在会上网炒股了,可以吧?”
“老妈真厉害啊!”
……
接着张家长李家短地扯了半个钟头,我配合着老妈高昂的情绪,毫无破绽地应着。放下电话时,我发现身上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了。
四 体检奇遇记(上)
相信每个携带者和他们的家庭都有各自关于体检的故事,我们也不例外。
那一天,我下班刚回到家,老公就迎过来,面露忧虑之色:
“老婆,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明天要去体检了。”
“啊?是单位组织的吗?”
“不是,是市人事局,今年所有卫生系统事业单位新招的人统一体检。”
“你又不是今年才招的。”
“哎,我那年不正赶上非典吗,乱得很,我们专业咸鱼翻身,那叫一个热门,我们单位好容易招到医大学预防的,我一进单位就干活,没人想起来体检的事。现在没有我的记录,所以这次也要我一起去。”
“你们单位自己就有检验科,居然都没想起来给你体检,你真够走运的。”
“那明天怎么办啊,被查出来会不会被开除啊?”
“那倒不会,我有正式编制啊,事业单位这还是有保障的,不过这次是比照公务员的体检标准,新招的如果被查出来可就难说了。我只是不想让同事们都知道。”
“是啊,都知道了毕竟不好,可你们单位都是学医的,都是搞预防的,都知道传播途径,难道也会歧视?”
“哎,谁知道呢,国情如此啊!”
“那怎么办啊?你知道在哪个医院体检吗?”
“要是知道倒好办了,可这是保密的,谁都不知道。”
“能不能找人替啊?”
“哎,我也这么想,我同学在我们市的不太多,有两个也是携带,帮不了我,只有找张XX了。”
这个张XX,人很仗义的,老公另一个携带者同学单位组织献血,求到他,此人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替他贡献了200ml,他和老公关系不错,也知道老公的情况。
电话接通。
“喂,张XX啊,近来怎样?”
“哦,你在外地啊。”
“哦,没事没事,好久没联系,问候一声,有空来玩啊!”
没办法,此路不通了。另想辙。
“要不找屠夫?”我提议。
屠夫也是老公校友,外科医生,人极壮硕,故得名。他和老公并不太熟,并不知道老公的情况。
老公犹豫了一下,也还是拨通了电话。一阵寒暄后,进入正题:
“XX啊,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我明天要体检,你能去帮我抽下血吗?”
“是,我携带。”
……
“哦,这样啊,那算了,我再想办法吧,有空联系。”
“他怎么说?”我问。
“他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一定行。”
“哼,那怎么可能啊,不想帮忙就算了,这种话哄得了谁!”
“唉,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啊,算了吧,求人不如求己,我上午自己跑去打了针高效乙肝免疫球蛋白,希望有点用吧。”
“什么?打一针能暂时转阴?”我迷茫不解地看着他。
“当然不能,不过走运的话可能会让第二项也呈阳性。”
“什么意思?”
“就是说抗体和抗原都呈阳性。”
“水火交融??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五项都是阳性的我都见过,临床上把这种情况归为乙肝急性感染,通常会建议3个月后再复查的。那时,再体检就我一个人了,再作弊就好办了。”
“这么复杂啊!”我头晕。“一定管用吗?”
“唉,多半不管用,不过事已至此,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心安些。”
四 体检奇遇记(下)
当晚,我们很早就上床休息,不过毕竟有心事,两个人总也睡不着。我头枕着老公的胸口,听着他均匀的心跳声,泪,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老公感觉到了,他亲了亲我的脸颊,握着我的手,安慰我,又像是自我安慰地说:“不用太担心了,又不是死罪,我们头一向对我不错的,大不了我去和他坦白,请他帮我保密就是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想开了些。
“哎呀,再大不了,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以后他们就不会硬拉着你喝酒了,焉知非福!是吧?”
“就是,”老公说,“天又塌不下来,别多想了,睡吧。”
一夜无语,我轻声叹息,他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对老公说:“我和你一起去吧,体检表没有照片,性别那一栏你先别填,体检每一项都是分开的,万一不是很严,其他人在查其他项目的时候,我拿着你的表去抽血就是了。”
“算了,那不可能的吧。”老公说。
“让我去吧,做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安心些。”
我和老公一起出门,他骑车带我,天刚蒙蒙亮,下着小雨,气温比昨天下降很多,街上没有几个行人,显得很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