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我和乙肝老公

作者:一纸花笺半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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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让同去体检的人看到,在不到人事局门口的地方,他把我放下来,我像一个特务一样,闪进了一条小巷,伸出半个脑袋,暗中观察动静。
  不一会儿,一辆写着“XX市第三人民医院”字样的大巴车从人事局门前开出。我连忙发短信给老公,“是三院吗?”
  “是,你打的来吧。”
  我连忙跳上出租车,直奔三院。
  刚到,就接到老公短信,“我在大厅,你来一下。”
  我溜进大厅,果然见到老公独自站在那里。
  “其他人都去领体检表了,也不知道怎么个程序,你在外面找个角落等着,也别走太远了,万一要是可以的话,我就发短信叫你。”
  说完,老公匆匆地跑开了,我走出大厅,在医院最侧面,急诊窗口外的回廊下站着等。
  这样的等待,每一分钟都很漫长,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风也大起来,毕竟已经是秋天了,昨夜降温,早起尚未知觉,我一身T恤短裤,光脚穿着凉鞋,很冷,我抱着胳膊,缩着头,倚墙站着,看起来可能颇为凄凉,急诊室里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对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我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和屈辱。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呐喊:“我们没有做过坏事,我们没有害过人,我们没有妨碍过任何人,为什么我们不能理直气壮地活在阳光下?为什么我们要像一个贼一样活得如此卑贱,这究竟是为什么?”
  过了许久,老公发来短信,“你回去吧,我已经抽过血了。”我知道没戏了,心里反而轻松了,于是,打的上班去。
  谁知,“世事难料”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原本已经绝望了的,突然一个风云变幻,竟也能峰回路转。
  中午,我接到了老公的电话,一改昨日的低沉,语气极为开心,“老婆啊,体检的事搞定了!你猜怎么着,这次体检带队的医生我认识,还挺熟呢,我就趁没人对他说了我的情况,求他帮忙,这个人也挺热心的,说没问题,他去找检验室的医生,让他们把化验单直接改了就是了。哈哈,真想不到啊!!”
  过了几天,老公拿回了体检表。
  “看看,搞定!”他得意地把表放在我面前。
  “有什么好看的,作弊的而已。”我撇撇嘴,尽管如此说,还是接了过来,翻开,乙肝五项一栏,果然五个“-”号,理直气壮。
  “你老公我是谁啊,吉人自有天相啊!呵呵!”
  我也笑了,只是盯着那些“-”号,心里仍忍不住幻想——要是真的该多好啊!
  
  五 请不要厌弃我
  
  在不知道老公是携带者这件事之前,作为一个健康的人,我从没有关注过携带者这样一个群体,我只知道世上有这么一类不幸的人,但从不知道他们的人数是如此之众,离我的生活是如此之近。那时的我,如果你对我说某某有乙肝,在同情之余,出于本能,我肯定会和他(她)保持距离,当然,我的教养和善良的本性使我不会把这种厌弃表现得太露骨。
  然而,生活如果想要教会你什么,往往会采用极端的方式,于是,它给了我这样一个老公。这就使我有机会同时用弱势者和强势者两种眼光来直视这个并不健康的社会,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我们这些所谓的健康人的一些自以为是的言行给那一部分人的心灵带来的会是多么严重的伤害。
  那一天,周末,表姐打电话说很久没见我们了,邀我们去她家吃午饭,姐夫很客气,准备了一桌子好菜,我们边吃边聊着些工作生活中的琐事,彼此都很开心。说着说着,姐夫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身边的老公道:“你说用有乙肝的人用过的东西会不会传染啊?”
  一时间,屋里就没了声音,老公显然愣住了,竟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回答。而我,心脏立时狂跳起来,仿佛被人点了穴一样,夹菜的筷子伸在半空中就不会动了。
  “哎呀,你也真是,吃饭时说这些干啥!”姐姐白了姐夫一眼,“没事没事,悠悠,别愣着啊,吃菜啊。”
  “我这不是请教专业人士嘛。”姐夫说。
  “咳,”姐姐笑着解释道,“你姐夫心重,这不,上星期,我一个同学来我们市考试,你姐夫出差去了,我就让她来我们家住一晚,我知道她有乙肝,可我原先就跟她关系很好的啊,经常一起玩,也没见我被传染到啊,所以我觉得没什么。回来跟他一提,你看他紧张的吧,把所有的碗筷都拿‘84’泡了,又是刷马桶又是洗床单,恨不得把全家都消毒一遍。还一个劲数落我怎么把这样的人招家里来,抱怨了好几天。”
  老公到这时才勉强回过神来,对这个医盲科普道:“不会的,乙肝的传染性不像你想的那么强,只有血液、母婴、性,才会传染,生活中一般性的接触不会有问题的,不用太担心了。”
  “话虽这么说,毕竟还是少接触为好嘛,毕竟病毒这个东西看不见又摸不着,染上了又治不好,挺恐怖的。我说她那个同学也是,知道自己有病也不注意点,还跑到人家家里去,也不管人家忌不忌讳。”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什么时候到我单位去,我给你打疫苗吧。”可怜的老公啊,表情极不自然,说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姐夫这才如释重负:“行,就这两天,我和你姐都去打吧。”
  至此,我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世事的荒诞,只不过是一个携带者在他家住了一晚,就把姐夫吓成了这个样子,老天啊,他要是知道此刻自己正和一个携带者共进午餐,并且还问了这个人如此荒唐的问题,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我在脑海里想象出了他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心里竟涌起了种报复的快感。
  一顿饭吃得心惊肉跳,食不知味,饭后,也无心再聊,两个心怀鬼胎的人找了个借口,早早地逃出了表姐家。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默默地走着。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是为你姐夫的话吧,唉,你以为我不尴尬嘛!”老公终于打破沉默。
  我的眼圈顿时红了:“干吗呀,咱招谁惹谁了,难道有乙肝就该在胸口挂块牌子,传染病人,请勿靠近,这样才算有社会公德吗?再不然,这一亿多人干脆都自绝于人民算了,这个世界就干净了,是吗?”
  “老婆,别哭了好吗,我每次见你哭真的心疼。”老公一把把我搂在怀里,“这社会就是这样,你改变不了,只能接受,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只有活得好,才是对那些歧视和偏见最好的反驳!”
  
  六 脆弱的神经
  
  时间果然是治伤的良药,最初的那些愤怒、恐惧甚至绝望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一点的淡化着。日子一天又一天,柴米油盐,玩笑斗嘴,平淡而幸福,我不再胡思乱想,不再自怨自艾,我任劳任怨地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老公的身体,看着他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我就会感到很满足很快乐,我对自己说,我有一个很健康的老公,我的家庭和其他人的没有任何的不一样。
  然而,我的神经依旧是脆弱的,因为心底的那根刺还在,有时候,它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来,狠狠地刺一下,让我再一次痛得刻骨铭心。
  这天,刚上班,我们办公室的一位退休返聘的老先生就坐在办公桌前叹气,心事重重的样子,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的女婿怀疑得了肝癌,“哎,”他叹道,“原来就是乙肝,十多年了啊,真是没办法的事,明天再去复查,要是的话可怎么办啊,小孩子才上初二。”
  “姚工,你也别太担心了。”旁边的一位同事安慰他道,“还没确诊吧,说不定不是呢,不过乙肝倒是很头疼的,治不好啊!”
  “是啊,最后都是这一步,只是早晚的问题。”姚工痛心地摇头。
  我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插嘴道“也没有那么严重吧,我有乙肝的同学一抓一大把,也没见谁成天病歪歪的啊。”
  “那是因为你们现在还年轻。”另一位张工不以为然,“再过不要多,二十年,你再看看。”
  由此,引发了全办公室关于乙肝的大讨论,大家七嘴八舌,尽情地表达着对此病的恐惧和厌恶。
  “你说现在乙肝怎么那么多啊,据说中国有十分之一的人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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