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我们都是作家

作者:牟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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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的时间里,我和李文兄合作了包括报告文学、业务论文、厂史村志等十一部作品。我们还创造过九天出一部论文专著的“奇迹”:有一位企业的老总要参评“高级职称”,名额是后补的,批下来的时候,离交材料的时间不到半个月了。这材料的“硬件”中,必须有一部“论文专著”。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方便的网络,我们更不会玩电脑。甭管多么长的文章,都要靠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于是,我们俩先拟定了题目和提纲,分头写来,十六万字的“论文专著”不到一个星期就完成了。稿子开印的时候,书号还没着落。于是我们让印刷厂先空着“版权页”,到出版社申请书号。说来也巧,我们到出版社的时候,兄弟市的两位熟悉的作者正好也在。他们是已经申请了当年的书号,稿子没组织起来;我们是有稿子了,没有书号。就像计划生育,你有了“娃娃证”没怀上孩子,我没有“娃娃证”却临产了。于是他们的书号让给了我们。于是老总顺利评上“高级职称”,于是我们有了经济收入,还在书上署名主编、副主编。
  这些年来,我和李文兄就这样顺利地合作着。能把自己的爱好与市场结合在一起,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我和李文兄长期的合作现象连出版社的老师们都觉得少见。他们说,有些作者两个人申请了书号,一部书没出来就打成了仇家,你们竟合作了近二十年!
  在与李文兄的长期合作中,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占了许多便宜,是名利双收。而李文兄却一直认为是他沾了我的光。我想,这也许就是我们能长期合作的思想基础和性格基础吧。
  
  王文兄
  
  王文兄比李文兄年小几岁,写小说,是大家公认的我们那一代作者中的佼佼者。
  一个人对某一事物迷恋得越深,对从事这一事物的有成就者就崇拜越甚。现在的“追星族”也许就起源于这个道理。我迷恋小说创作,所以对小说方面有成就的作者便格外崇拜。
  我喜欢王文兄的小说,崇拜王文兄,对认识王文兄、亲耳聆听王文兄的见解,感到十二分荣幸。
  六七十年代,我们这地方很穷。王文兄的家地处黄河引黄渠首,土地碱化庄稼拿不住苗更穷;王文兄迷上文学创作“不务正业”,更是穷上加穷。据说,在我认识王文兄之前不久的时候,他还领着家人外出讨饭……在这样穷困潦倒的逆境中能写出这样俊俏靓丽的作品,更让我折服到六体投地。
  王文兄的家离县城四十多里地,接到县里文化部门开会的通知,都是背着两个窝头步行赶到的。我那时当工人,家庭经济情况也比较好,便主动跑到汽车站给他买回家的车票。他在招待所住下改稿子,我便买上两条那时候凭证供应或者走后门才能买到的香烟,放在他住的房间里。我觉得只有这样做了,心里才好受一点。王文兄对我也不错,我写了稿子给他看,他总是能提出一些让我很能接受的见解。我和王文兄更深一层的交往和了解,缘于一九七五年夏天发生的几件事。
  一九七五年是抗日战争胜利三十周年。为纪念抗战胜利三十周年,各级文化宣传部门和军事部门都组织一部分作者写文章以示纪念,就像今年“纪念长征胜利七十周年”一样。县里抽调李文兄和王文兄,专题创作本县民兵抗日故事,安排他们住在县油棉厂的一间空房子里。
  那年我二十刚出头,没老婆一身轻松,便常到李文兄和王文兄的住处打发时光。时间长了,耳濡目染,竟产生了创作抗日故事的冲动。
  我的父亲是抗日老战士,我的家乡有丰富的抗日故事,我从小在“打鬼子”故事的熏陶中成长,我还读过包括抗日战争在内的不少战争题材的文学作品,于是我一气呵成了一篇一万多字的抗日战争故事,取名《药》。
  我把稿子拿给李文兄和王文兄看,两位文兄都说不错,并向县武装部领导作了汇报。部领导说,这次故事征集是以当地的真人真事为基础,你不是本县人,又没参加本县抗日斗争史的座谈采访,写的不是本县事,没有参考价值。
  当时我想,站在全省的角度上,我写的是“本地”斗争史。于是,我把稿子寄给了省军区“抗日战争民兵斗争故事征集办公室”。稿子发出后,很长时间没音信,我想,人家可能早把我的稿子塞锅炉了。
  大约是这年的六月中旬,我接到县武装部的通知:到垦利县县城西双河,参加惠民军分区组织的集中改稿学习班。我的稿子被选中了。
  武装部的领导说,李文兄和王文兄的稿子题材与别人撞车,都是写抗日战争中的八路军“被服厂”,人家写的是渤海军区“被服厂”,咱写的是本县小根据地的“被服厂”,自然“撞”不过人家。而我的“药”题材是唯一的。用这位领导的话说,就缺你这味“药”了。于是上级决定让我带稿子参加学习班。李文兄和王文兄的稿子尽管没选上,但还是让王文兄去参加学习班,于是,便有了我和王文兄的西双河之行。
  从我们的县城到西双河,不到八十公里,但那时交通不便,要绕道张店,走将近一百五十公里才能到达。从我们县城到张店,一天只有两趟班车,我和王文兄到达张店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分。按王文兄的建议,是赶到西双河吃饭。我明白王文兄的意思:到西双河吃饭,不用花自己的钱;路上吃饭,显然得自己掏腰包。但是我算了一下,到西双河的时间应该是下午五点左右,不饿死吗?于是我坚持在张店吃午饭。那时候的张店也是远没有今天繁华,现在的中心路那时候叫“三马路”。在三马路的那间水饺店里,我要了一斤水饺,并嘱咐服务员一盘盛四两,一盘盛六两,我想王文兄的饭量比我大,六两也能吃饱了。
  我吃饭很快,王文兄吃饭也不慢,我们很快完成了各自的任务。这时我才发现,我低估了王文兄的饭量,他没有吃饱。于是我绝对不是虚让地说,你没吃饱,我再给你要半斤吧。王文兄执意不许,并言之凿凿地说自己确实吃饱了。为了表明自己确实饱了,还使劲拍着裸露的肚皮。我也不好再坚持,便一人一碗水饺汤,边喝边说话。
  大约是在我小便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这样一组镜头:王文兄正端起邻座一个吃剩的盘子,急火火地把盘子中的几个剩水饺扒拉到自己嘴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很后悔,也很自责。如果我给王文兄要上一斤水饺,他也许不会捡人家的剩饭吃了。于是,我又想起了关于王文兄要过饭的传说。
  怀着自责的心情,我和王文兄来到了垦利县城的西双河。
  这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学习班,每个县来了两至三人,连负责组织者三十多人。军分区政工科的林干事和地区文化局的张老师具体负责,省军区还经常有人来看看。
  经过在县里长时间的磨练,各县带来的稿子已经是接近成品,再经过集体修改润色提高,省里准备出专集,这对于年仅二十二岁的我,无疑是令人十分兴奋的一件事。领导给我提的修改意见我也很接受,于是便埋头改稿。
  比之我的顺利,王文兄就惨了。他的稿子本来就先天不足,是照顾“面子”才来参加改稿的。来到这里一对比,不仅是题材撞车,就是写作技巧和故事编排也是远不如人。王文兄写小说是以塑造人物尤其是塑造农村中的女性性格见长,编造打鬼子的故事是弱项。李文兄是以写诗见长,两人炮制的“抗日故事”实在没什么“故事”。但是王文兄有股不服输的拼劲,先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大故事性以求以奇制胜,后来是推倒重来另编了一个云天雾罩的故事,其结果是越抹越黑,后来连自己也失去了信心。
  说实在的,我很为王文兄着急。西双河的蚊子多且大,有诗云:“孤岛蚊子大如鸡”,就是说这地方。正是三伏天,那时候房间里不用说空调,连电风扇也没有。每当我被闷热憋醒,看到王文兄还蜷曲在蚊帐里挥汗苦写,心里便生出许多同情甚至是可怜。我们心里都明白,除了稿子本身能否成功,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让王文兄不能不拼。县里调作者搞专题创作,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每天的报酬要比在家挣工分高出数十倍,折腾了大半年,交了白卷,是能力不够还是干活不卖力气?更“不幸”的是,县里调的“专业”没创作出来,而我这个纯“业余”却很可能成功交卷,相比之下,王文兄不敢不拼。看到王文兄这样拼命,我心里很不安,我曾找到负责组织工作的张老师,要求在我们县只有一篇稿子的情况下,署我们两人的名。但没想到这样一个很平常的建议,一贯从善如流的张老师竟断然拒绝了,说:不行,你们县的情况特殊,谁的就是谁的。从这之后,我在每改完一遍稿子的时候,不再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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