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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 述
自然主义是盛行于十九世纪后半叶的一种文学思潮，它始于法国，随即在欧洲各国相继发展起来。在德国，从八十年代中期，文坛上涌现出了一批青年人，他们不满于文坛现状，对诗意的现实主义的美学深恶痛绝，他们要求一种新的文学手段，去面对现实，去细致地描绘现实，去解剖现实。这些人集聚在自然主义的旗帜下，成为文学上的反对派。德国自然主义运动是一场资产阶级反对派的文学运动，它积极地介入时代的社会生活和政治斗争，向占统治地位的道德，习俗，传统提出了挑战。
如同其他国家的自然主义一样，德国自然主义用来解释人和社会的理论根据来自英国人的达尔文和法国人丹纳的学说。他们把社会决定论和遗传法则移植进文学领域，作为自己创作的指导思想。当社会达尔文主义利用生物学原理来为资本主义制度的残忍性和种种不义进行辩解时，自然主义的作家恰恰也利用同一的理论来展示资本主义制度的丑恶和非人性。自然主义作家认为，为了科学地理性地去把握人的图像和社会图像必须藉助自然科学，具体地说，就是藉助遗传学和环境论 （地理的，气候的和社会的）。这样他们把统治形而下世界中的机制和法则移入所有的精神进程和表像，而艺术也服从这同一的规律。德国自然主义理论家威廉·白尔舍写道：“自然科学形成我们整个现代思想的基础……每一个艺术作品，它力图使自己不超越出自然的和可能的界限并让事物符合逻辑地发展，从科学的立场去观察，那就是一次简单的，在幻想中进行的实验，一点不比这多，也一点不比这少。”①
自然主义把自己称做是“现代的”，它反对古典主义，反对浪漫主义，反对诗意的现实主义。这个“现代的”意义就是批判：对威廉帝国，对民族沙文主义，对军国主义，对贵族，对资产阶级，对技术和经济上的追逐利益的思想，对文化上的虚伪繁荣，对生活中的种种欺骗，对现存的一切丑恶现象都加以批判。这样我们从自然主义的纲领，它的理论，它的创作思想上就可以看出，一方面它勇于去揭露现实生活中的恶行和不义，它的许多作家在一段时间内成为工人运动的同路人就是很自然的了；另一方面，它明确地把人类社会看做是一个遵循自然界法则的生物界，忽视了人与生物的区别，否定了人所具有的在社会发展中和改变环境中的强大力量。这样自然主义作家在自己的创作实路上必然低估了，丑化了群众，从而阻碍了工人运动的发展。
我们再从美学的角度来观察，自然主义攻击畸形的社会的不自然，无情地揭露和展示社会的种种弊端和丑恶现象。这样，它在反对灰色的理想主义和玫瑰色的浪漫主义和诗意的现实主义上做出了贡献；可它同时提出了根据科学和实验，根据它所称为的自然和真实来创作，必然排斥了艺术家本身所具有的幻想的艺术才能，这就违背了艺术的本质和艺术创作的规律。
在这场文学反对派的运动中，它的急先锋是霍尔茨和施拉夫，而创作上取得成就最大的作家是豪普特曼。霍尔茨和施拉夫① 转引自罗特曼：《简明德国文学史》，第202 页。
阿·霍尔茨（1863—1929）出生于一个药商之家，中学毕业后研究文学，做过编辑，与一些作家过从甚密。他早期的合作者约·施拉夫（1862—1941）出生一个商人家庭，大学时攻读语言学和神学。他们俩是德国自然主义运动的中坚份子，追求所谓的“彻底的自然主义”的风格。霍尔茨曾用一个公式简明地表示什么是他的自然主义的艺术：艺术=自然—X。在这里X代表创作者各种不同份量的参与，而X越少越好，这样最好的艺术就成了自然，如他所说，艺术有重新成为自然的倾向。他与施拉夫共同创作的小说素描就是这种理论的实践。1889年他俩出版了小说集《汉姆莱特爸爸》，其中标题的这一篇是有代表性的：在舞台上扮演汉姆莱特的演员梯恩维伯尔和患肺病的妻子——从前在舞台上饰演与汉姆莱特相爱的欧菲利霞——及一个生病的婴儿生活在一个简陋的房子里。他嗜酒如命，日益堕落，经常处于一种狂热和恣肆放纵的状态。一次怒气发作捏死了婴儿，自己也死于酗酒。在这个小说里，作者追求的是一种他们称之为的“瞬间风格”，即刻意描绘每一个瞬间发生的事情和变化。藉助语言手段，如日常生活中的俗语，口头用语，俚语，来表现人物，来描绘环境，尽可能精确地复制自然。通过主人公的退化表明在一个畸型社会里，艺术与现实是不可能和谐的。“汉姆莱特”代表了艺术，而“爸爸”意味着现实。主人公的悲惨地结局正是表明艺术与现实的对立。这种小说集里还有一篇题为 《死亡》的小说，它以简短的对话分秒地描绘了死亡的情景。在他们共同创作的戏剧《泽利克一家》（1890）中，更充分地运用了对话的形式。这部剧作同样以一个酒鬼为主人公，人物中有一个患肺病的女儿，疾病缠身的妻子。酒精中毒，疾病，是自然主义作家所喜爱的题材，它们体现了遗传和环境的决定性作用。这部作品没有什么情节和戏剧冲突，只是写在圣诞节前夜孩子濒于死亡，母亲守在身边，等待父亲归来。霍尔茨和施拉夫为了使舞台完全和生活中一样，他俩为导演和演员写了详尽的提示，包括布景，道具的样式和位置的安排，演员的表演、姿态和每句台词的轻重、速度等，力图符合自然和真实。
霍尔茨和施拉地追求的是一种新的文学表达手段，是一种文学方法的实验，要建立一种新的文学风格，由于自然主义固有的弱点和他们有限的才能，他们不可能在创作实践上获得多大的成绩。而崛起于自然主义运动，成为杰出的作家并亨有世界声誉的是格哈特·豪普特曼。
豪普特曼
格哈特·豪普特曼 （1862—1946）出身西里西亚一个旅馆主家庭，祖父是一个织工，曾在艺术学校学习雕塑，后在耶纳大学听课，1884年在柏林洪堡特大学学习，这期间他结识了自然主义作家霍尔茨、施拉夫等人，发表了最初几篇小说。《道口工梯尔》（1888）是他踏入文坛的成功的一步。这个短篇有着强烈的自然主义色彩，但与《汉姆莱特爸爸》不同，有着现实主义和表现主义的成份。这篇小说写了一个道口工人的悲惨故事，他死了妻子，留下儿子托必亚斯。他再次结婚，这个女人富有性感，使梯尔迷恋，但她虐待托必亚斯，造成他的死亡。梯尔在愤怒中把她杀死，自己也发疯了。小说以自然主义的手法细致地描绘了蒂尔的各种心态，和环境对人的性格的作用。1889年他发表了他的第一部戏剧《日出之前》，演出获得巨大成功，这使他蜚声文坛。此后相继发表多部剧作和小说。19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授奖词中赞扬他“具有对人的内心世界的敏锐洞察力，并且持批判的态度。正是因为这种才华，他在剧本和小说中创造了真正栩栩如生的人物，而不是①代表某种观点或意见的类型。”在魏玛共和国时期，他孚有众望，被誉为共和国的文学之王。法西斯攫取政权时，他已年逾古稀，留在国内，深居简出，成为“内心流亡作家”中的一个。在这期间他完成以希腊神话为题材的阿特里顿四部曲中的前两部。二次战后，他应邀参与重建文化工作，但1946年病逝。
豪普特曼一生共完成了四十二部戏剧，创作的时间从完成《日出之前》的1889年直到逝世，跨越了半个世纪之长。他发韧于自然主义，他的头几部戏剧代表了自然主义戏剧所达到的最高成就。但他很快就在自己的创作实践中突破了自然主义，1892年发表的《织工》表明，批判现实主义已成为主要的倾向。这里我们把《日出之前》与《织工》稍做比较就可以看得清楚了。
《日出之前》的故事是：原是一个农民的克劳塞，他把蕴藏有大量煤炭的土地出卖，成了富翁，于是沉湎酒色，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也嗜酒成癖。他的大女婿霍夫曼是矿上的资本家，也是一个酒鬼。前妻所生的女儿海伦对这种堕落的环境痛恨之至，急于摆脱。时霍夫曼的朋友洛特来矿做社会调查，他是社会民主党，国会议员。海伦爱上了他，但洛特畏惧克劳塞的道德堕落和酒精中毒会遗传给后代，便弃海伦而去。在日出之前海伦自杀身死。可以看出在这部作品中，自然主义的特征是十分明显的，环境决定了人的命运，道德堕落，酒精中毒会代代相传，人在社会存在中无能为力，只能屈从。正因此，这出戏被称为自然主义戏剧的范本。《织工》虽然在语言上和表现手法上有自然主义的色彩，但它已不是一部纯粹的自然主义戏剧了。作品取材1844年的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资本家残酷剥削和非人的生活，使工人忍无可忍，奋起反抗。他们捣毁机器，揭竿而起。老织工希尔塞反对造反。起义队伍击败官兵的镇压，希尔塞却中流弹身亡。这部作品的主人公不是一个人，一个家族，而是工人群众，他们不再是环境的忍受者，屈从者，而是环境的反抗者，是去与制造这种环境的压迫者和剥削者进行战斗。它描述的不是人与环境的关系，而是劳动者和资产者之间的阶级对立。无怪乎，国王威廉二世观看此剧时，提出抗议，警察部门禁演此戏。在此后，豪普特曼创作了喜剧《獭皮》（1893）、《汉娜蕾升天记》（1893），历史剧《弗洛里亚·盖耶》（1896），童话剧《沉钟》（1896）、《罗泽·伯恩特》（1903）、《群鼠》（1911）、《日落之前》（1932）等。在这些作品中表现主义、象征主义，新浪漫主义、神秘主义、反理性主义的东西都分别地表现出来，这表明后期豪普特曼世界观上的混乱；自发的社会批判，自觉的遁世倾向，社会关系神秘化的意图，成为他创作思想上的不时相互冲突的矛盾。尽管如此，由于他丰富的社会生活经历，敏感的观察力和艺术才能，他不可争辩地成为威廉帝国后期和魏玛共和国的文学巨擘。
在德国自然主义运动中出现了一批诗人，如H·康拉德（1862—1890）、K·汉克尔（1864—1929）等，小说家亨利和尤利乌斯·哈特兄弟，M·克莱采 （1854—1941）、K·布腊依伯劳依91859—1928）等，戏剧家M·哈尔伯（1865—1944）、E·哈特雷本（1864—1905）等。在这里我们要特别提出诗① 载自： 《群鼠》，离江出版社，第297 页。人D·冯·李里克隆（1844—1909）和戏剧家H·苏德曼（1857—1928）。索里克隆有时被看作是自然主义诗人，有时被当作是自然主义的同盟者或者印象主义者。他善于捕捉瞬间，追求“分秒风格”，表现感官的印象。故乡荒原的孤寂，内心的情怀是他喜爱的诗歌主题。代表性诗篇有《荒原和行路人》、《雾和太阳》等。除了诗歌他还写有长篇小说《生活和欺骗》（1908），中编《战争故事》（1895）等。苏德曼在严格意义上不是一个自然主义作家，他受左拉和易卜生的影响。他多选择社会现实生活中的题材，1889年他的第一部戏剧《荣誉》获得成功，赢得了与豪普特曼齐名的地位。此后又创作了社会悲剧 《所多玛城的末日》（1891）、《故乡》（1893）等。除了戏剧之外，他还写有小说，大都以东普鲁士和立陶宛为背景。代表性作品有《忧愁夫人》 （1887）、《立陶宛的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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