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消逝一方的繁星

作者:尹大宁




  “孩子,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啊。”
  孩子活着的话,现在该4岁了,他事先给孩子起的名字叫四月,想生一个像春天一样的孩子。就在那一瞬间,有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向山那边落去。
  “你是什么人啊,你把我的孩子扔到马圈里,那个时候我失去了一切,你这样对着一个被抛弃的小男孩说什么重新开始,真是天大的暴行啊。还说什么再要一个孩子?那不是和化妆品、皮鞋一样什么时候都能做出来的。”
  “有别的女人了?”
  “住嘴!”
  “是那个一起跟过来的叫娜云的女人吗?”
  “跟过来的分明是你。”
  他把这个女人撇在柳树底下,自己朝着刚才和娜云站在一起的贮水池上走去。
  黑暗中,鹿戴着散发香气的冠,呆呆地看着他走过来。他蜷缩在篱笆前面,久久地望着那踱来踱去的鹿。鹿间或发出呦呦的叫声,悲伤地哭起来。它好像也知道今天晚上流星在下落。
  他掏出口琴开始低声地吹了起来,是舒伯特的钢琴主曲《鳟鱼》的第3乐章。鹿后退着慢慢地把身体藏到角落里。流星雨还在继续。他想起了钓鲻鱼的春天的束草、宾馆前分手的女人,还有坐在生鱼片店里偷偷地喝着烧酒的修女们。
  娜云走了过来,乖巧地坐在了他身旁。
  “刚才你为什么不说是鹿?”
  “不能随便说的,他是我爸爸。”
  她不懂他的意思,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
  “做梦都没想到能用口琴吹《鳟鱼》。”
  “现在还想12月31日去束草吗?”
  “怎么,您要带我去?”
  娜云把头倚在他的肩上,她是一个像鲻鱼一样干净利落的、发出淡淡绿光的女人。她的头发中散发出4月的洋槐花的味道。没有事先约定,但是他想在1998年的最后一个晚上带着她到束草去。
  5点到了,就在流星雨越来越少接近尾声的时候,一行人离开了奇山贮水池。车绕着贮水池开的时候,就在一瞬间,头灯照亮了鹿所在的篱笆里面,受了惊吓的鹿到处乱蹦,开始拚命挣扎。原以为海燕已经睡着了,可是从广滩出来之后,车在分开壁奇、章兴、远唐的三岔路口上等信号灯的时候,海燕哭了起来。直到车进入远唐,她一直呜咽着,随后变得死一样安静。
  一行人从日山出来,吃了解肠汤,就各自离去了。
  
  6
  
  “亚洲艺术电影节”结束的那天,他约娜云一起看了《烟花》。电影结束后,他们到了东崇洞的一家酒馆,点了盐烤猪肉,一起喝了烧酒。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白天见面时起一直一言不发。他脸色苍白,无力地接过烧酒一饮而尽。只有那在电影中看到的樱花和大海一直在他眼前闪现。然后他就像看流星雨的那天一样,在清晨的严寒中,颤抖着和她在街上分开。
  分开之前,他说:“我喜欢你。”
  她悄悄地看了看他的额头,握住出租车的门说道:“无心人为什么要那样说?您不是在找个避难的地方吧?”
  “……”
  “想见我什么时候我都会见你。只要你愿意。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对我没有那份感情。究竟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好像就很在乎你了。所以才会那样的?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好像就在第二天,他接到了海燕的电话。她又把在贮水池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附带地说到今天在中路见过娜云。至于她见到娜云说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
  “看来你是偏要制造点事端啊。”
  那天他开车去了纶山-江京一带。他知道,他久久不能抛却纶山-江京间的国道,位于国道上的章和、灯花、和花山、江山,还有那现在不见人影的尘土飞扬的路。
  回来的夜里,他从江南的收费站一出来,便立刻往娜云的家走去。娜云几天以来一直病着,接电话的声音就像嗓子冒了烟。
  “我就在你家外面。”
  “原来你已经来了。”
  “……”
  “我是说口琴声,那好像也是只有从远处听才听得到的声音。”然后她说了声“鲻鱼”,突然像窒息了一样,没了声音。
  好像是在哭。
  过了好一会儿,他正打算撂下电话,她的声音又从电话的一端传了出来。她在哭。
  “我们只有那一天夜里的口琴和鲻鱼。可那不也很美吗?”
  “……”
  “是啊,可是,怎么也要看看束草的日出吧?即使独自去也是应该的。”
  那天夜里他趴在地板上这样写道:
  “烟花,想要自尽的夜。”
  
  7
  
  1998 年12月31日晚他去了束草。在31日和1999年1月1日的界线——午夜,他在永东高速公路上接到了K的传呼。他在章平服务区停下车给K打了电话。K在报社里上夜班。K问他在哪里,他把自己的行程告诉了K。
  “又去那儿做什么?我还想下了班喝喝大杯酒呢。”
  “天王老子、神仙小鬼都不知道的事,可是……”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对K说,“那时融进我生命中的所有人,都向东涌去了。”
  “所以我要去。”他补充了一句就放下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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