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养女
作者：［越南］兆 训
阿燕突然皱起眉头，不高兴地说：
“您也把我看成了饭店的服务员，是吗？”
“对不起，我说的是实际情况，决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看来您对于餐厅、饭店、旅馆这一套很在行。”
“自从老婆去世，不管是旅游还是度假，都是我一个人，单身男人往往会成为别人追逐的对象。夜间也会有许多匿名电话……（阿光说着说着，把脸靠近了阿燕的耳边。阿燕红着脸转过身去）没人管是很容易变坏的。”
阿燕酸溜溜地笑着说：
“没想到您也是吃喝玩乐的高手，对拈花惹草十分精通。”
“不敢说精通，但也不是蠢材。不过从没有堕落，从没有做过丧失人格的事。你相信吗？”
阿燕用一句问话作了回答：
“那您为什么不再成家？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做媒，还是真正的黄花闺女。”
“谁？”
“阿宝姐，我们公司的经理。”
“我谢谢你，算了。她当经理很能干，但不懂得怎样当妻子。权力很大的人往往缺乏感情。”
“您没有尝试过，干吗要急于下结论？有时是您不会做丈夫，才这样挑三拣四。”
“的确是挑三拣四，挑了半天，现在才决定挑你。你同意嫁给我吗？”
“我有自己的孩子已经足够了，嫁人再生孩子，太苦了，我不愿意。”
“的确我们都有了孩子。但你还年轻，不应该荒废青春。我们可以保证不要孩子。”
*
阿宝姨得知妈妈有了男朋友，才示意让我作她的养女。妈妈说她无权决定，要征求丈夫家人和我的意见。
阿宝姨说：
“阿燕，我并不想把你的孩子变成我的孩子，她都14岁了，有足够的智慧来分辨自己的身世和血缘。只是我一个人太孤单，如果和她在一起，会幸福些。而且我也有条件抚养、教育秋贤，和你共同培养她。我保证凡是有关她生活的大事，我都会和你商量。我希望她永远爱我们两个人。这并不是‘过继’给我，必须征求家人的意见。只要她本人同意就够了。”
妈妈向我表示了这个意思，我马上同意了。我是按照爸爸临终的心意决定的。我想让妈妈轻轻松松地改嫁，有妹妹和阿光伯伯在一起也足够了。如果阿宝姨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我，我也会爱她。如果阿宝姨把我当作帮手，我也会尽力的。我要一边学习，一边工作来减轻妈妈的负担。幸运的是在当养女的最初几天，一切都平安无事。其实阿宝姨并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她很严厉、冷漠，但很懂事理，从不会颠倒黑白，前后不一，了解她的性格就很好办。她知道我想念妈妈，惦记妹妹，每星期都骑车带我回家。她坐一会儿便告辞，按约定的时间再来接我，好让我能单独和妈妈、继父说些悄悄话。我想，妈妈也应该改变对阿宝姨的成见。
*
阿宝姨付出全部心血让我考上了大学。我的考取让妈妈、阿宝姨、继父、妹妹都非常高兴。那天晚上，阿宝姨坐在我身旁，把手搭在我肩上，当时我十分激动。虽说已经是她的养女，但我从未叫过她“妈妈”。有几次她把我叫作“孩子”，但我仍自称是她的侄女，她只好不再叫我“孩子”了。可能是由于我始终和她保持一定距离，阿宝姨也没有做过像妈妈在家里那样亲昵的表示。她轻声对我说：
“今天你走过了人生的一段重要经历。我一直担心地期待着，但现在放心了，因为我实现了一部分对你父亲的承诺。应该说五年来我在努力地供养你，但在感情上，我还够不上做一个母亲的资格……”
我立刻将她抱住，把身子扑在她肩上：
“伯母，不是这样。您对我的关心和疼爱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母亲。我在内心同样像爱妈妈那样爱您。只是我来这里之前，人们都说您很严厉，性格很怪，我从小就有了这种印象，使我不敢像在家里对妈妈那样表现出亲昵的举止。我很想填平这个感情的隔阂，但又不敢。请您原谅。”
她的手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肩膀。她的热泪滚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第一次看到她在哭。
“我仅仅注意了你的吃喝和学习，而没有关心你的穿着打扮，没有像其他母亲那样溺爱你，因为我想你还小。现在你真的成为大姑娘了。我保证会像姐姐、妹妹那样关心你。阿贤，我爱你。”
她接着说：
“我没有生你，但听到你叫我妈妈，真的感到像其他妈妈那样幸福。今晚你能和妈妈睡在一起吗？”
“行，和妈妈睡在一起。”
这是我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的第一个夜晚。母女俩谈得很晚。我大胆问她：
“我有许多问题想问。您和我妈妈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以致妈妈总是对您有些不好的看法？”
阿宝妈妈叹了口气，思考片刻说：
“是的。我本不想说，但你现在长大了，我也很想和你说些心里话。以前你父亲和我相爱，人们说已经到了超出友谊接近夫妻的地步，只等结婚了。那时你妈妈阿燕是我的秘书。可能偶然间你妈妈也发现过我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之后在一次体检中，医生查出我患有不育症，劝我说，为了避免将来的麻烦，不要结婚成家。当时我非常痛苦，既为你父亲惋惜，也为自己惋惜。生活越亲近，感情越深厚。如果悄悄地结婚，我仍可以骗过你父亲。但将来的悔恨将会毁掉我的一生。如果说出实情，取消婚约，只怕你父亲不答应。一旦你父亲发现我不能生育而走掉，我会更加痛苦。于是我只好和你父亲断了这份感情。起初是表示冷淡，后来是躲避，而让女秘书去应付。一来二去，你父亲产生了怀疑，便向阿燕打听我的消息，想了解我是否找到了更‘香’的对象。阿燕并不了解实情，但很同情这个失恋的工程师。当工程师和阿燕的感情达到很深的时候，我才摆脱了嫉妒，从和你父亲的情网中走了出来。我还亲笔写了书面决定，把你母亲调到生产车间当学徒。尽管我不能生育，但我毕竟是女人，我可以牺牲个人的幸福，让所爱的人得到解脱，但每当看到姑娘们投向我所爱的人的怀抱，仍不免萌生醋意。可能是因为这些，他们两人直到生了孩子，仍不肯见我。”
“我想我父亲不至于像您想象的那样无情。他在临终前还说让我到您这里来。”
“你说得很对。你出生以后，有一次因为工作我找到了他。我问他家庭情况如何，他还责备我做事武断，不讲道理，毁掉了我们的爱情。当时我只是笑一笑。他问我为何不嫁人，我只好说出不能生育的实情，以此来证明我过去的所作所为。你父亲满脸泪水，把我紧紧抱住，不停地责备我。我祝愿他幸福，希望他给我一个孩子。他记住了我的要求，直到临终。你父亲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我的病情，希望我不至于找不到丈夫！有几次你父亲悄悄来看我，但这些都躲不过你妈妈阿燕。由嫉妒发展到成见，也是常有的事。但你妈妈还能听你爸爸的话，让你来到我这里。”
……
一天晚上，我骑车带着阿宝妈回家，大家都很高兴。继父阿光叫了起来：
“秋贤！你真的长成大姑娘了，都学会带妈妈去玩了。”
阿宝妈妈替我回答说：
“过去是骑妈妈的车，妈妈带孩子，现在是骑孩子的车，孩子带妈妈，这样才安全。”
我夸口说：
“妈，我考上了大学，阿宝妈奖给了我一辆崭新的DREAM牌摩托车。”
“祝贺你。”
说完，阿燕妈妈转过身去，不让我看到她的伤感。可能是她感到沮丧，因为穷困不能给我买什么。也可能是她以为完全失去了我这个孩子，让我落到了那个她本来没有多少好感的养母手里。
趁阿宝妈同继父聊天的当儿，我把妈妈拉到另一个房间，从头到尾讲述了那段过去的故事。妈妈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妈妈跑过去，抱住阿宝妈哭了起来：
“阿宝姐，对不起。快二十年了，由于误解，我一直在恨你。刚才听孩子讲了以后，才完全知道了你的痛苦和为了成全他人的宽阔胸怀。请你原谅。”
“不要哭。我仍然像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爱你。有时我想，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爱情，失去了你，失去了未来。但现在我有秋贤，有了阿俊，有你……”
继父阿光面对这种异常的局面，感到惊讶：
“两位女士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父女都不了解。”
阿宝妈妈擦掉眼泪，笑着说：
“没什么事，莫非你看到了我流泪，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们女人是弱者，痛苦时会哭，高兴时也会哭。但今天流的是幸福的眼泪。”
我高兴地对继父说：
“确实是这样，您耐心等待，今晚无论如何我们母女也要让您分享我们的欢乐。”
“两个母亲的女儿真了不起。”
“阿光，我们都没有生下秋贤的福气，但我们二人都有权为孩子感到自豪。”听到夸奖，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很高兴。我将会努力让全家永远不会因为我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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