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缺月

作者:佚名




  医师从门洞里出来,将自行车扛在肩上下了石级,说:
  “你是说在荒川灌溉渠的对面是吧?”然后坐上座垫包。
  这是莲见医师用他略显沙哑的粗嗓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莲见医师踩着刹车往下骑,我在他旁边跑着下坡。一股暖流在胸膛里涌动,我的眼睛潮湿了。不可置信的事在眼前发生了。我好像是在做梦。
  过高架桥来到镇子上,在废墟上走着。莲见医师合着我的步子慢慢蹬着自行车。我小跑着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月亮已经升到很高,而且比刚才更亮了。
  路面到处是坑,医师不断转动车把避开这些坑,可有时还是不小心掉了进去,这时身子就高高弹起。医师虽然一句话不说,可我并不觉得拘束。我心里充满着对走夜路前去出诊的医师的感激和自己的愿望得到实现的快乐。
  我们打隅田川的桥旁边走过,也过了西新井桥。已经看到人家的点点灯光了,我走到前面,下了沿堤坝的坡道。
  不久就看到前方厂子的大门,我跑上前打开大门上的小门。医师低下脑袋进了门里。
  我喘着气开了房间的门,医师将出诊包从车上取下,等着我叫他。
  
  我将医师请回了家,这使父亲很吃惊。
  父亲躺着不断跟医师施礼。他的脸色意想不到的好,声音也显得有点力气了。
  坐在枕边的医师和从前在路边遇见的医师印象大为不同。他和颜悦色,嘴角不时露出一丝微笑,父亲说话他也亲切地附和着。
  医师看过父亲的瞳孔,给他把了脉,用听诊器听了听,最后量了血压。
  “不用担心,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莲见医师一面在女人端出的热水里洗手一面这样说。
  医师喝完茶,站起身,拿上出诊包出去了。女人不断向他鞠躬致谢。
  医师从我家出来,对跟出来的我说:“我知道路……”使劲蹬着车走了。
  我站在路旁,目送医师的身影消失在路边房屋的阴影中。
  翌日,从电话中得知父亲生病的大哥和三哥回来了,二哥也从二嫂娘家回来了。他们听说我被附近镇上的医师拒绝后又去请来了莲见医师,只是奇怪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有父亲的女人以微妙的表情重复着一句话:
  “他尽到了孝心呢。”
  当气温下降,开始出现霜冻的时候,父亲头部开始出现异常的东西。头发底下的头皮徐徐隆起,成为一个半圆球状的大包,其他部位也出现同样的东西。父亲常常皱眉,像是很痛。
  不久,那个部位开始渗出血来,而且奇怪的是,父亲常用手去摸那个地方。医师说是皮下出血凝固所致,他拿来了软膏和纱布教我们如何处置。
  女人自此一直陪护在父亲床前,偶尔因事去一趟伯母家,也总是当天赶回。哥哥们频频回家看望,以厂长为首的员工以及他们的妻子也结伴而来。
  医师说头部的瘤是暂时的,只要静养一段就会消肿,他建议到综合医院住院治疗,父亲同意了。医生的理由是,做个小手术将皮下的血肿切除也是个办法。在根津有一个未遭轰炸的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他在那儿有个朋友,替我们办好了住院手续。幸亏还有病房,住院没问题。
  那一天,天空晴朗。
  大门前面摆着两辆拖车,后面一辆放着炊事用具、粮食、洗刷用具和毯子等,前面一辆车板上垫着被子,穿着睡衣的父亲由哥哥搀扶着出了大门,他躺在垫好的被褥上,我们给他盖上毯子和被子。
  员工抓住把手,女人站在父亲旁边。
  两辆拖车相跟着出了大门,缓缓行进在村道上。我跟在哥哥和拖车后面走。
  头上缠着白布的父亲仰望着晃眼的天空。他的眼神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拉车的员工看看天,对哥哥说:
  “幸亏天气很好啊。”
  “可不是!下雨就麻烦了。”
  哥哥推着拖车的挡板答道。
  员工小心翼翼地避开路面的坑洼拉着拖车。走近荒川灌溉渠的堤坝,拖车开始上堤坝旁边的坡路。我与哥哥及员工一起在后面推。
  来到了桥头。晴朗的西天上,戴雪的富士山清晰可见。
  听到女人叫他,父亲把头转到那个方向。拖车摇摆着过了桥。父亲的出生地是千本松原的附近,菩提寺的后面也能看见高耸的富士山。也许父亲又想起了故乡吧。
  哥哥把手搭在我肩上,放慢脚步。我们与拖车拉开了距离。
  “老头子,不会再过这座桥了。莲见医师取了他的尿样,检查后说可能是骨髓瘤,属于癌症。头上的瘤子也是因为这,老头子活不了多久了。这事跟谁也别说,对阿高也要保密!”
  哥哥盯着前方低声说道。
  我突然觉得河面吹过来的风好冷。天空白晃晃的,感觉是折射着四面八方的光线。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双腿还在机械地前移。
  女人抓住拖车的挡板小跑着往前走。父亲仍然把头朝着西边。
  拖车过了桥,开始下坡。我和哥哥加快脚步,使劲抓住拖车的边框不让车下得太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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