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蚕丛新考

作者:冯广宏



  《羌戈大战》有不同版本,一说羌人原住甘青大草原,因北方魔兵入侵,逃到松潘境内热补草原。那时戈人住在茂县日补坝,善于治水,务农、种粮、养猪,比较富裕(谚云“发财如葛”)。羌酋智改巴想向戈酋格波学犁田,但戈人不干;向戈人借粮倒是借了,却老是催着还。日久发生冲突,互相械斗。羌人本不是对手,但受天神几波尔勒的启示,用白石为武器,终于把戈人赶到常年落雪的地方去,而羌人则住进了常年落雨的地方。史诗并不讳言,戈人是岷山土著,而羌人是入侵者。林教授认为,戈人可能是氐人南下的一支,氐人“乃虫之类而处中国”,远古蚕丛亦以虫(蚕、蜀)为族徽,与羌人羊种不同,故戈人似即蚕丛氏。
  
  五、营盘山考古发现
  
  2000年下半年,成都市考古工作者在松潘、黑水、茂县、汶川、理县境内全面调查的基础上,对营盘山遗址进行科学试掘,取得了重要成果。
  营盘山遗址位于茂县凤仪镇西南2.5公里、岷江东岸二级台地上,高出江面约120米;遗址西、北、东北三面皆为岷江环绕,东临深谷,南北长约1公里,东西宽在200米以内。过去曾清理出10座石棺葬(时代不早于战国)。此次出土大量陶片和磨制石器。其中占陶片总数5%的彩陶,均为黑彩,器形有盆、钵、罐、瓶等,纹饰丰富,为成都平原考古中所未有。其他为夹砂陶、泥质陶、黑皮陶等,泥质陶火候较高。器形以平底、小平底器为主,包括侈口罐、深腹罐、高领罐、盆、瓮、碗、钵、带流器等。一般陶器纹饰以粗细绳纹为主,流行绳纹花边口沿装饰。磨制石器体形较小,有斧、锛、凿等。从出土的一批石球(弹丸)和陶球得知,那是当时狩猎的重要工具。发现小型房屋遗址,均为木骨泥墙结构。研究者根据彩陶图案及器形与秦安大地湾遗址四期遗存相似,推断其年代上限当距今5500年左右;同时又与马家窑类型遗存相似,推测其年代下限当为距今5000年。研究者认为,这是一种具有本土因素又吸收了外来文化的地方文化类型,故命名为“营盘山文化”[10]。
  从时空两方面看来,营盘山遗址年代与地理位置,均与《蜀王本纪》所记蚕丛传说完全吻合。只是石棺葬年代较晚,故石棺葬俗并非蚕丛当时习俗,而要晚近一些。当时人文方面的进步因素,可从出土的13件玉镯磨制得相当精细得知;另有一件穿有双孔的玉刀,刃长8厘米,做工也很考究。考古呈现出的蚕丛王国,社会比较开放,善于接纳外地优秀文化,已经科学地用火,精心地制陶;虽然那时蜀人仍主要以弹弓抛丸来狩猎鸟兽,但生活情趣已大为提高,一件捏塑人面像已足以说明问题。陶壶陶瓶彩画得相当美观,还制造出带流器具;罐口常常做出特别的装饰。妇女们梳发插有骨簪,手腕上戴有玉镯,经常纺线缝衣。居住的房子也并不差,红烧土的地坪可以避湿。至于那时是否养蚕,考古遗物中却没有找到坚实证据。总之,客观事物说明,古蜀历史上最古老的蚕丛王朝,并非虚构。
  近年白龙江流域大李家坪新石器时代考古发现,其中一、二期文化遗存比营盘山更早,属于仰韶文化半坡类型;而三、四期文化遗存则与营盘山时代相近,文化因素相似。四川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中,嘉陵江东岸广元中子铺是较早的一处,碳14测年数据为距今6730~5730年。在其南、西的邓家坪、张家坡遗址,亦有距今5405~3995年的测年数据。[11]这些遗址与营盘山遗址年代相近,文化因素亦有相同之处,如出土的石器,都有着磨光、实用、小型化的共性;陶器一般带有原始性,器物口沿多有花边、锯齿等装饰风格。这意味着蚕丛族未在岷江上游建国之前,很可能游动于嘉陵江流域。从广元向西,有涪江流域的绵阳边堆山遗址,存在距今4775~3760年的测年数据。再向西,三星堆遗址第一期文化遗存距今4740~4075年,比边堆山略晚。最近岷江两岸发现许多4500年前的古城址,具代表性的“宝墩文化”,时代比三星堆第一期还早。这些考古发现,显示出蚕丛时代营盘山先民迁入平原的迹象。王仁湘等认为,三星堆第一期文化与广元几处遗址,明显是一脉相承的;其中陶器的好些特征,在中子铺等地遗存中也能找到相同或相似之处。这表明接近7000年前,蜀人首先从嘉陵江流域西迁;然后到达岷江和沱江、涪江流域。
  蚕丛地域在岷江上游,依据主要是蚕陵一名。宋罗泌《路史·国名纪》:“蚕:蚕丛氏国。今彭之导江有蚕厓;而汉之蚕陵县,在翼之翼水县,西有蚕陵山。”但《路史·前纪·蜀山氏》:“蚕丛纵目,王瞿上。”罗苹注:“瞿上城在今双流县南十八里。县北有瞿上乡。”蚕丛有都邑在成都平原,可能是后期的事。不过,唐《史记·三代世表·正义》引《谱记》:“周衰,先称王者蚕丛。国破,子孙居姚、巂等处。”汉元帝时博士褚少孙《补史记》说:“蜀王,黄帝后世也,至今在汉西南五千里,常来朝降,输献于汉。”今四川西昌、云南大姚一带,距长安正有五千里之遥。
  
  六、简单的结语
  
  综合上述,大概蚕丛氏发迹于岷江上游今羌区,其族与古氐羌有关。首代蚕丛王开始聚合部落,以“蜀”为图腾,建立酋邦,时在公元前38世纪前后。当时主要经济手段仍为采集狩猎,工具多为石器,建筑石板砌的碉楼;进而在温暖河谷中试务农桑。后逐渐移向平原,开展养蚕业,倡导集市交易,奠定后来蚕市习俗。历时数百年后,因受外来入侵,遂向西南迁徙,其故地由柏灌氏所居,继续使用“蜀”的徽记。传说中的蚕丛纵目,习用石棺葬,是否为远古蚕丛氏之俗,尚须存疑;但肯定是氐类戈基人之俗,有羌族史诗为证。
  
  注释:
  [l]徐中舒《论蜀王本纪成书年代及其作者》指出,《蜀王本纪》传为扬雄所作,而不见于《汉书·艺文志》。《隋书》及新旧《唐书》始著录于地理类。从内容、文体、书目、著录等方面看,不是扬雄作品。《汉书·扬雄传》也没有此书。桓谭、刘歆同时,他们也未提此书。此书作者应是蜀汉时代的谯周。按徐教授此论多用默证,并无坚实依据。此书南宋以后亡佚,在前所有类书的引文皆称扬雄所作,并无二辞。
  [2]宋·高承:《事物纪原》引。
  [3]参见张光直:《青铜挥麈》,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
  [4]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219~22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5]参见蒙文通:《古族甄微》209~215页,巴蜀书社,1993年。
  [6]邓少琴:《巴蜀史迹探索》,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
  [7]参见俞伟超:《古史的考古学探索》,文物出版社,2002年。
  [8]参见李玄伯:《中国古代社会新研》,开明书店(上海),1948年。
  [9]参见林向:《羌戈大战的历史分析》,《巴蜀文化新论》228~246页,成都出版社,1995年。
  [10]参见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四川茂县营盘山遗址试掘报告》,《成都考古发现·2000》,科学出版社,2002年。
  [11]参见王仁湘、叶茂林:《四川盆地北缘新石器时代考古新收获》,《三星堆与巴蜀文化》,巴蜀书社,1993年。
  作者:四川省文史研究馆(成都)馆员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