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期

西汉群臣上刻石两拓本价值初探

作者:秦进才




  樊榕题识赵廿二年拓本上丁绍基的题跋,又见于丁绍基《求是斋碑跋》卷1《娄山石刻》与光绪《畿辅通志》卷148《金石十一·群臣上寿刻石》中,与题跋相比篇幅扩大,注明材料来源,两者可以对校互补。如拓本言“赵王遂以幽王子绍封,亦非始之君”,据《求是斋碑跋》为“亦非始封之君”,遗漏“封”字当补;《求是斋碑跋》的“诸侯过客”,当以拓本改为“诸使过客”为是。王树 题跋,亦见于光绪《畿辅通志》卷148《金石十一·群臣上寿刻石》中,两文对校,知光绪《畿辅通志》遗漏“共王充五十六年”一句,可由题跋来补充;据光绪《畿辅通志》可知,题跋中“据是历”应当是“据是年历”,“年”字当补。拓本与传世文献互相对校有利于改正讹误。
  吴广霈、黄国瑾题跋仅见于两拓本,樊榕题识赵廿二年拓本下裱边的王树 再跋亦仅见于拓本,这些为研究群臣上刻石提供了新资料。
  5、记录了刻石年代讨论的情况。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印行的沈涛《交翠轩笔记》,提出赵廿二年为后赵石虎建武六年的看法。同治三年(1864年)刊刻的赵之谦《补寰宇访碑录》卷1《汉群臣上寿刻石》,认同刘位坦的西汉文帝后元六年说。同治十一年(1872年)刊刻的张德容《二铭草堂金石聚》,认为赵廿二年是赵武灵王二十二年。这三种说法在群臣上刻石拓本题跋中都有评论:赵之谦表示“指为石赵者非”,否定了沈涛说;俞樾认为刘位坦赵王遂廿二年说胜于沈说,沈树镛、黄国瑾则赞同刘位坦赵王遂廿二年说;王树题跋认为沈涛说“谬戾”,张德容说“尤失”,认为刘位坦赵王遂廿二年说“差近理”;潘伯寅认为为汉初物,吴广霈认同张德容说法。在评论前人说法的同时,题跋还提出了新看法:丁绍基主张石刻当为汉武帝时物,赵敬肃王廿二年比较接近;王树 认为赵王遂、赵敬肃王彭祖、赵共王充、赵节王栩、赵惠王乾等在位都超过22年,根据历法朔闰推算,在位的第22年都有八月丙寅日,不能指定为何王的“二十二年”。由上述可知,关于群臣上刻石的年代有五种说法,这五种说法在两拓本手札、题跋中都有所探讨、评议,这在学术史上具有一定的意义。
  6、学术研究中的阶梯价值。两拓本除所指出的文字错讹外,在认识上也不可避免地带有晚清的时代局限。如张德容据《汉书·地理志》认为永年县属于广平国,不在汉代赵国的疆域范围之内。丁绍基、王树 则证明永年是汉易阳县所在。其实,汉代赵国疆域处于经常变动之中,由汉高祖四年至九年(前203~前198年)实领邯郸、钜鹿、常山、清河、河间五郡[13],到《汉书·地理志》所载赵国仅领邯郸、易阳、柏人、襄国四县,有过多次疆域的变更,西汉末年的赵国四县不等同于汉初赵国的疆域,这在现代已是常识,而在晚清则是学者们尚未认识的问题。再如,晚清学者从现实社会环境来推断西汉初年的社会情况,丁绍基认为:“赵王遂二十二年,正孝文之后六年。是年,匈奴三万骑入上郡,三万骑入云中,夏四月复大旱蝗。汉廷君相方切忧劳,而藩国群臣宴此上寿勒石贡谀,无是理也。”这是想象之词,与实际相差甚远[14]。还有丁绍基说:“石刻云赵二十二年,必据其立国之始以纪年,共王充二十二年,当元帝初元五年,赵之立国已百有余年,不当云赵二十二年。”其实,汉宣帝“五凤二年,鲁卅四年六月四日”的刻石[15],“鲁卅四年”指鲁孝王庆忌在位的第34年;“〔元康〕五年,六安十三年” 的阳泉熏炉铭文[16],“六安十三年”指六安缪王定在位的第13年;汉元帝“建昭三年,鲁十六年四月”的铜锺铭文[17],“鲁十六年”指鲁顷王封[18]在位的第16年;鲁孝王庆忌、鲁顷王封、六安缪王定三人都不是始封的诸侯王。从上述铭文可知确有从自己在位开始的纪年,可见丁绍基的说法与西汉实际情况不符。这类错误在学术探索中是很难避免的,因为认识历史有一个从初步到高级的发展过程,透彻准确地认识一件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从这个意义上看,发现并解决问题是成就,提出问题未能解决是贡献,研究成果可以启迪后人,探索错误也有借鉴作用,只要认真去做,不论对错都具有学术研究中的阶梯价值。
  7、实际应用价值。两拓本不仅可以提供学术研究资料、书法艺术欣赏,而且其复制件或影像资料还可以作为群臣上刻石所在地的藏品或展品,以见该刻石的早期风貌、历史地位、社会作用与影响等。另外,樊榕题识的赵廿二年拓本题跋注明了黄国瑾、王树 、丁绍基写题跋时所在的莲池书院万卷楼、学古堂、煨芋室等,这无疑可以丰富古莲池的内涵和景点的内容,增加人们对景点的了解,有助于人们了解当年莲池书院师生的学习、研究生活。
  
  群臣上刻石是目前所发现最早的西汉刻石,具有重要的文物、艺术、历史等方面价值。本文介绍群臣上刻石两拓本的题跋、手札、题记等录文,目的在于为学术界提供研究资料;简介题跋者、题识者、题签者以及有关人物,以便知其人,论其世。两拓本在保存群臣上刻石百余年前的风貌、记载其流传的情况、反映晚清学者的人际关系、手札题跋与版本校勘、记录刻石年代讨论的源流、学术研究史上的阶梯、实际应用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价值,是两个值得注意的珍贵拓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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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如鲁迅曾两次在琉璃厂购买群臣上刻石拓片,分别见《鲁迅全集》第14卷《日记·乙卯日记》六月六日(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67页)与《丙辰日记》八月四日(同上,第228页),并把《交翠轩笔记》等六种有关群臣上刻石的资料抄录了9页,为研究做准备(北京鲁迅博物馆等编《鲁迅辑校石刻手稿》,上海书画出版社,1987年,第1册第1~17页)。
  [2]采自http://www.dpm.org.cn-群臣上寿刻石-Microsft Lnternet Explorer。其中“纵26厘米”似当为“纵126厘米”。
  [3]宋·王钦若等编《册府元龟》卷165《帝王部·招怀》载:贞元“十一年九月,昭义军节度使掌书记试秘书郎卢顼为州别驾,知州事,赐绯鱼袋,赏有功也。”(中华书局,1960年,第2册第1989页)宋·李 等编《文苑英华》卷815《祠庙下》载卢顼《祷聪明山记》,时间为“元和四年七月九日记”(中华书局,1966年,第5册第4308页)。宋·欧阳修《文忠集》卷141《集古录跋尾·唐卢顼祷聪明山记》为“元和二年”(《四部丛刊》初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缩印本,第50册第1127页);宋·赵明诚《金石录》卷9载:“《唐祷聪明山记》,卢顼撰,正书,元和二年七月。”(《四部丛刊》续编,上海书店,1984年影印本,第48册第7页)虽然撰写《祷聪明山记》的时间有元和二年与四年之别,但为元和年间是相同的。可知,卢顼在州任职时间为贞元、元和年间,“开元和间人”,似有误。参见孙继民主编《河北新发现石刻题记与隋唐史研究·河北永年朱山唐代石刻考察记》,河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5~56页。
  [4]七月提月,指七月晦日,即七月最后一天。
  [5]家大人,指其父黄彭年。黄彭年主编光绪《畿辅通志》,其中卷148《金石略·群臣上寿刻石》广收诸家看法,指出:“此摩崖字体、结构与嵩山少室、开母两阙同,晋魏以后篆书皆无此浑朴,决非石虎时人所能造也。”(商务印书馆,1934年影印本,下同,第4册第5701页)意味着认同汉代说,但并未直接说明。光绪《广平府志》卷35《金石略上·赵群臣上石刻》引贵筑黄彭年云:“此战国赵武灵王时所刻。其时北伐中山、燕、代,拓地千里,胡服自尊,君臣行庆会饮于此山上,理固然也。”(载《新修方志丛刊》,台湾学生书局,1968年影印本,第2145页)此说与黄国瑾说相矛盾,与黄彭年岳父,即黄国瑾外祖父刘位坦的说法也矛盾,不知根据何在,列此存考。
  [6]此材料当来自光绪三年《永年县志》卷14《碑碣志·娄山题名残石》,(《石刻史料新编》第3辑,新文丰出版公司,1988年,第25册第190页)。“鲁国郡”当是“鲁国郗”之误;“卢”当是“卢顼”之误。见刘正成主编《中国书法全集》第7卷《秦汉编·秦汉刻石》卷1《群臣上刻石》,荣宝斋,1993年,第67页;孙继民主编《河北新发现石刻题记与隋唐史研究·河北永年朱山唐代石刻考察记》,河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3页。
  [7]参见秦进才:《燕赵历史文献研究·西汉群臣上刻石探微》,中华书局,2005年,第98~102页。
  [8]ɑ.邹涛:《上溯金石,下开风气——赵之谦的书画篆刻》,《中国书画》2006年2期; b.《庐印话:金石之交》,《洛阳晚报》2005年11月14日。
  [9]王树《陶庐文集》卷5,载《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文海出版社,1968年,第276册第376~379页。
  [10]同[9],卷9,载同上,第571~579页。
  [11]同[9],卷4,载同上,第571~579页。
  [12]于天池:《跋〈春在堂随笔稿〉》,《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0年2期。
  [13]参见周振鹤:《西汉政区地理》,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97页。
  [14]参见秦进才:《汉初与皇帝“共天下”的诸侯王》,《历史教学》2004年4期。
  [15]清·翁方纲《两汉金石记》卷7《五凤二年石刻》,载《石刻史料新编》第1辑,新文丰出版公司,1982年,第10册第7300页。
  [16]此铭文见孙慰祖、徐谷富:《秦汉金文汇编》388“阳泉熏炉”,有泐文,上海书店,1997年,第256页。徐正考在《“阳泉熏炉”泐文考》一文中认为:泐文三个,为“两”字与“元康”二字,汉宣帝元康五年与六安缪王刘定十三年正好相符。载《考古与文物》2000年1期。
  [17]保利艺术博物馆编:《保利藏金——保利艺术博物馆精品选》,岭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第301~302页。
  [18]《汉书》卷14《诸侯王表》为“甘露三年,顷王封嗣,二十八年薨”(第410页)。《汉书》卷53《景十三王传·鲁恭王余》载:“顷王劲嗣,二十八年薨”(第2413页)。表与传的鲁王谥号、在位年代相同,也与金文资料年代相符,而名字不同,本文以表为主。
  〔责任编辑:许潞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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