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再次斗嘴56回

作者:邓 刚




  问:你相信命运吗?
  答:当我悲观之时,感到命运在捉弄我和左右我;当我乐观之时,却又觉得我能驾驭命运。但最终我还是佩服那句老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就是说我绝不坐在家里“等靠要”,但我也绝不拼命拼到头破血流,还傻乎乎地认定努力就是一切。
  问:你相信气功的神力吗?
  答:凡是把一种锻炼的方式说成有神力,我都不相信。
  问:我最恨拍马溜须的人,可是听说你曾在一篇文章中同情拍马溜须的,我十分地不理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同情这些哈巴狗!
  答:其实,在道德层面上,我也憎恨拍马溜须的哈巴狗。但从生存的角度上看,我还是有一些极个人的想法。假如一个人什么能力也没有,不会写不会算不会讲也不会任何技能,他只有一样能力,就是能逆来顺受委曲求全,能千方百计地讨领导喜欢,才会讨来一碗羹,才能依此养家糊口。那么,你还不让这样的人活了吗?
  问:我单位的领导绝对地没有水平,甚至开会讲话还念大白字,常把破绽念成破腚。而我比他的水平高好几倍。但他却能恬不知耻地批评我,压制我,并领导我,你能解释这种不公平吗?
  答:要是有水平才当上了领导,那就很普通和正常;可是你的领导绝对地没有水平,却能当上领导,而且还能领导着比他水平高好几倍的人,你不认为这是最了不得的水平吗?
  问:从你的体形可以看出你肯定每天吃大鱼大肉,但你想没想到现在有许多下岗工人生活非常艰难?
  答:我承认我长了个犯错误的样子,但我什么错误也不犯。60年代我吃过野菜吃过树叶还吃过树皮;我曾为了生存而不顾死活地跳进浪涛滚滚的大海,憋着一口气在深深的暗礁丛里捕鱼捉蟹;当上作家后有人请我吃大盘子,但我还是最爱吃苞米花。无论多么丰盛的酒席我都吃不饱,都得回到家里要妻子再给我做碗小米粥或绿豆饭。但我却莫名其妙地长出个地主资本家的形象,这使我屡遭不白之冤。
  问:你同情下岗工人吗?当然,你不会下岗了!……
  答:下岗的现象是在改革中爆发出来,但下岗的原因,却是我们过去愚蠢的大锅饭体制下造成的。你无论怎样怨天怨地,也不能埋怨改革。如果你实在要怨恨,那只能是怨恨我们改革得太晚了。
  问:如果你下岗了,你怎么办?
  答:我过去当过焊工,是全厂乃至全局出了名的技术能手;在相当困难的年月里,我还是个能凭一口气量潜到海底捕鱼捉蟹的“海碰子”;现在呢,更厉害了,你们都喊我作家老师,所以,我不怕下岗。我有这么多的能耐,大概也下不了岗吧。
  问:你是球迷吗?
  答:我曾经是球迷,但现在不是了。整天为那些挣大钱的笨蛋们喊得嗓子冒烟,我觉得不太合算了。
  问:我是铁杆球迷,我为此而感到骄傲!坦率地说,你太令我失望了!
  答:我觉得你有点中了邪,我们的足球就是踢遍天下无敌手,经济就会腾飞了吗?“文革”年代我们的乒乓球打遍全世界,结果丝毫也没改变当时残酷的生活,反而使那种残酷更有了存在的理由。当然,也许我老了,热血不再沸腾了,脑海不再翻浪花了,所以,也就冷静下来。人一冷静,理智就占了上风,就不会再入非理性的球迷状态。
  问:你说球迷是非理性状态,是贬意还是褒意?
  答:不用说球迷,所有的什么迷都是非理性。一个人要进入非理性不是件容易事,不是你想进入就能进入,你必须像抽大烟上瘾像迷信宗教那样狂热,你必须不计任何个人得失。也就是说,在局外人看来,你必须达到疯子、傻瓜和神经病患者的状态,这才有资格成为“迷”。我的心理太复杂,达不到这种极致的高度。
  问:你与别人动手打过架吗?
  答:你们别看我长得五大三粗,本质上是极老实极善良还有点软弱可欺。动手打架的事当然有了,那是孩童时代,但基本上是被打,因为小时候我个子长得大,但肚子里装着的大多是菜团子,严重缺乏营养,实际上一点劲儿也没有。真可谓我们所说的纸老虎,外强中干。所以,一打就输,一推就倒。常常被个子矮小的同学们打得鼻青眼肿。这给女同学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现在都长得这么大了,见面时,她们还能及时地回忆出我过去挨打的倒霉样子。
  问:现在人们普遍批评我们年轻人越来越缺乏爱国的热心了,你也这样认为吗?
  答:我认为爱是双方的,无论什么样的爱。我们从来都是居高临下地指责青年人爱不爱国,但从来没有客观地问问国家爱没爱过青年。半个世纪以来,我们对青年学生不是批判就是改造,不是把他们打成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就是把他们推到造反派的位置上;不是要他们成为驯服工具,就是要他们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如此发疯地折腾了很多年,给人们心灵里留下多么深重的创伤。即使是改革开放后的今天,还总是对青年板着教育甚至教训的面孔,却又要我们的青年有爱国的热心,这种要求也许是理直气壮,但我认为很难使青年焕发出爱心来。
  问:有的人到了外国就乐不思蜀,这能说是爱国吗?
  答:当然,看到人家比我们好,就发愤回来把自己建得更好,这是值得钦佩的。不过,中国人现在多得像蚂蚁一样,逼得上级不得不下令只能生一个孩子。所以,有能力到国外谋生的,我倒觉得是件好事,至少减轻国家的负担。
  问:有的人在国内好吃懒做,纯粹是个懒汉笨蛋,但到了外国却拼命工作,这不值得批评吗?
  答:如果一个中国人在本国是个懒汉和笨蛋,到了外国却能拼命地工作,这只能是我们自己的耻辱,说明我们的环境太差了,能把一个本来会拼命工作的人变成懒汉和笨蛋;而国外的环境太优秀了,能把一个懒汉和笨蛋变成勤劳的人。值得批评的倒是我们自己。
  问:我不反对中国人到国外学习,但学成之后却给外国人拼命工作,甚至干得很出色,这不是件光彩的事吧?
  答:我认为中国人在国外干得越优秀越好,最好干成市长或总统,那才是真正地为国争光。我们中国人杨振宁先生等在国外学成,在国外拼命地工作,终于荣获诺贝尔奖,给我们炎黄子孙争了多大的光彩呀!我敢说,如果他要是在国内,无论怎样拼命工作,也决不会获诺贝尔奖,从他们的年龄和刻苦学习知识的经历来看,在我们这儿早就批判他们走白专道路,下放到农村挑大粪,或是刷厕所,说不定还打成右派呢!
  问:你对死亡持什么态度?也就是你怕死吗?
  答:我当然怕死了。问题是无论你怕不怕,最终也得死,所以我就不太怕了。反而我还有点勇敢了,人不是非得要死吗?那就抓紧时间拼命地活呗!
  问:我不认为人非得要死,说不定将来有一天,科学发展到人可以不死。
  答:死亡是可怕的,但人要是不死,那就更可怕了!你想想,人要是不死,怎么死也死不了,那麻烦可大了。秦始皇、希特勒、墨索里尼、慈禧太后、罗斯福、赫鲁晓夫、蒋介石等都健壮地活着,这个世界会多么地疯狂和可怕。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谁要是能死,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问:你乘飞机时,有没有怕飞机失事的恐惧?你是怎样安慰或是平衡这种恐惧心理的?
  答:大概所有的人乘坐飞机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危险,更要命的是飞机起飞之前,空姐要做安全示范,要告诉你一旦飞机发生了紧急情况应该怎么办。这时你就是不想恐惧也得恐惧。每当这时,我就想,反正出事大家都得完蛋,但有这么多的人做伴,特别是有漂亮的空姐做伴,完蛋就完蛋吧!
  问:你憎恨的一个人突然倒了大霉或者是死了,你还会继续憎恨吗?
  答:能提出这样的问题真是了不得,这是对一个人的灵魂进行拷问。但我觉得我的灵魂也是坚硬的,我所憎恨的人无论活着或是死了,我都将永远憎恨。如果他死了我还要加倍地憎恨,因为这个家伙竟然不知自己干了那么多的坏事,就能那么轻轻快快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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