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姬蜂
作者:[俄罗斯]鲍·尼古拉耶维奇 著 胡学星 译
哈克斯利教授久久地细心观察着,身穿白大褂的操作员正悄无声息地忙碌着,那些指示灯忽闪个不停,各种仪表的指针在不停地颤动……
每当这种时刻,他总是默默不语,若有所思。
白天,哈丁教授可以到海边散步。
他一边走着,一边思忖着自己的一生,忘了身后还有两个服务生,即两个医务人员,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如果以他在大学时的眼光来看,他现在做成的这一切,已经是荣誉和成就的顶峰。他当时不会奢望什么,也不敢奢望。而现在,回过头来看,他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多么微不足道。他完成的那些工作还谈不上什么长远意义,只是暂时的、临时性的。但有时他觉得自己还有能力,一定能干出一番意义不可估量的事业。
他有能力。他感觉到了。
在清醒的时候,站在海边,他会重新确信自己的能力。他急切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到自己的禁闭室,回到自己的病室——他很少关心,这里到底是怎么叫的。那些折磨便重又开始。
有时,他会产生幻觉,觉得他已经触摸到并抓住了那个想法,只是技巧不够,词汇不够,因而无法表述出来。未必还会有什么比这种无能为力更让人痛苦……
以前他总喜欢站着工作——他突然想起这个,就让人给他搬来了一张特制的工作台。
这也没用。
于是,他一连几个钟头坐在桌边,守着一页白纸,害怕错过思绪变得清晰且他有力量将它表述出来的那个时刻。
后来,他感觉疲惫、空虚,护士会悄无声息地走来,给他打一针,让他入睡。
睡着的时候,他时而梦见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几乎还是个毛孩子,时而梦见第一次作为年轻教授而走进教室的时候……
哈克斯利教授办公室里的红灯亮了——这是“姬蜂”在呼叫他。教授拨弄了一下转换开关。只有在出现特别重大、特别紧急的情况时,工作人员才可以直接和他联系。
“喂,”他低声说道。
一个很慌乱的声音在说:
“两个小时之前,7号目标消失。”
哈克斯利教授放下电话,默然地仰靠到椅背上。
他轻轻地晃着椅子,等待着什么。
当女秘书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他并不奇怪。
“对不起,教授,可特内尔博士要和您通话。”
“好,好,”哈克斯利回答,“接进来。”
特内尔博士不说话,话筒里只听见他的喘气声。过了几秒钟,他才说道:
“教授,两个小时前哈丁死了。我真没想到……”
未等他说完,哈克斯利便打断了他的话。
“我希望,您已经尽了全力?”他冷冷地说。
“当然!”特内尔博士喊了起来,“我们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我仍相信……”
他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很着急,声音很大,可是哈克斯利教授已不在听了。
第二天,哈克斯利教授把克隆菲里特叫到办公室。
“克隆菲里特,请坐,”他说,“您知道哈丁教授死了吗?”
“知道,”克隆菲里特说道,“知道。的确,最近我没碰到过他。据说,他病得很重?”
“是的。正是因此我们才需要抓紧。现在可以总结一下了。您的‘姬蜂’这一次干得不错。数据处理尚未完成,但现在已经可以说,我们获得了意义非同小可的资料。”
“哈丁的想法总是很有创见,”克隆菲里特说道。
“是的。只要他本人不那么固执……”哈克斯利叹了口气,“那样的话,我想,我们就用不着求助于‘姬蜂’的服务啦。克隆菲里特,顺便……我早就想问您,为什么给自己的心血结晶起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啊……这个嘛……”克隆菲里特笑了起来,“说来话长。您知道,教授,童年时的印象经常是最深刻的。是这样,小时候,我在一本通俗小册子上读到一种昆虫——姬蜂。雌性姬蜂将卵产进毛虫的体内。毛虫还未有任何感觉,但它的命运却已注定了。寄生的幼虫在长大,吮吸着毛虫的体液,毛虫便死掉了。这个故事当时使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几乎是病态的印象。而制造一种寄生脑,可以截获别人的脉冲,这种想法则是很久以后的事……但它们毕竟有联系,那种童年时的、很久以前突发的恐惧感和这种想法有联系……”
他停了一下,好像要等哈克斯利说点什么,但主任一言不发。
“教授,您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最可笑的是,正是在哈丁的课堂上我首次有了这个念头,那时我还是一个大学生。您该记得,‘师法自然!’这一直是他最喜欢的观点。他喋喋不休地重复这句话。而寄生脑……这个想法如此简单,以至于当初我觉得不可能实现。后来……其实,后来怎样,这您是知道的。建造一套设备,它能捕捉并加强最微弱的脉冲,这已不是什么复杂的事了。最复杂的是学会怎样校准目标,这还有待时日……”
“还有一个问题,克隆菲里特,”哈克斯利说道,“现在您在研究什么?我好像很久没听说您在干什么啦。”
“这是秘密,教授,”克隆菲里特笑了笑,“这是秘密。”
“甚至对我?”哈克斯利开玩笑似的用指头威胁他,“对我您可不该有什么秘密。”
“我可是个讲迷信的人,教授,”克隆菲里特也同样开玩笑地说。“说正经的,任何想法只有在未公开前,才能占据我的心灵。只要一说出来,我就再也不会觉得那是自己的了……”
“我懂您的意思,克隆菲里特,”哈克斯利教授说道,“我非常明白您的意思。”
过了数日,特内尔博士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是特内尔博士吗?哈克斯利教授要和您通话。”
“日安,博士。”
“日安,教授。”
“非常难过,博士,但我又得求您帮忙。情况和哈丁的病非常相似。我担心,最近我们另一个工作人员要去找您。起初,我想给他推荐另一家诊所,但转而一想,对再研究一个相似的病历,您可能会感兴趣并且对您也有好处……我想,博士,您的新病人无须知道,哈丁正是死在您的诊所里。是不是?”
“是的,教授,您说得很对。这我们会注意的。”
“我相信,这一次,会有个圆满的结果。”
“谢谢您,教授。能告诉我病人的姓名吗?”
“克隆菲里特教授,”哈克斯利说道,“请记下:克隆菲里特教授。”
(胡学星,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邮政编码:25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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