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为了一张漂亮的脸

作者:[俄罗斯]维多利亚·托卡列娃 著 李 铮 译




  维多利亚·托卡列娃,俄罗斯当代著名女作家。1937年11月20日出生于列宁格勒的一个工程师家庭,1964—1969年在苏联国立电影学院电影创作系学习。1964年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没有谎言的一天》出版,这部作品立即引起了广大读者和评论家的极大兴趣。自此之后,托卡列娃很快成为俄罗斯深受欢迎的女作家,人们在迫不及待地期待着她的作品。
  1969年,托卡列娃出版了第一部中、短篇小说集《曾经没有的》。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她又先后出版了中、短篇小说集《没什么特别的》、《飘荡着的秋千》和《说——不说》等。同时,托卡列娃还是一名出色的电影剧本工作者,根据她的剧本改编出了多部优秀影片。其中《成功绅士》和《行走在钢琴上的狗》等更是成为俄罗斯电影的瑰宝。近些年来,托卡列娃相继出版了多部作品,它们在广大读者中受到了始终如一的欢迎,其最新一部中篇小说为《嘿,你知道吗……》。
  托卡列娃的作品行文流畅,文笔细腻,深刻地展现出现实生活中人们的感情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女人的命运以及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社会问题。著名作家尤里·纳吉宾对她的评价是:“维多利亚·托卡列娃没有不好的小说,她的小说只有好的、非常好的和相当出色的……”
  
  叶莲娜·库德里亚夫采娃有了一个比她小14岁的情人。她——45,他——31。她决定去做整容拉皮手术。
  情人叫谢尔盖,他说:“别去做什么拉皮手术了,就这样挺好的。”
  事实上,的确挺好的。叶莲娜看上去比自己实际年龄要小10岁,天生丽质,像芭蕾舞演员一样优雅。然而,岁月还是或这或那地留下了它的痕迹。双下颏,眼角处的皱纹——不过就那么一点点,若隐若现……要不是因为有个年轻的情人,这样也就行了。可是……
  最终,叶莲娜还是毅然去做了手术。医生给她做的是环行拉皮手术。结果看来,这个手术可绝非儿戏。全身麻醉后,要先将皮从肉上剥离开来,拉紧,再割掉多余的皮肤。医生从鬓角处的头发里剃出一条道——所有的切割、缝合都要在这一区域里进行,以此将面部皮肤拉开。
  手术后,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到处青一块紫一块,活像一个被人踩了脸的女酒鬼。
  叶莲娜吓坏了,她怕会永远这样下去。疼痛和恐惧使她小声地哭起来。可是为了爱,她豁出去了……更何况,还要考虑社会舆论。叶莲娜总觉得,她和谢尔盖之间的年龄差距太明显了。人们瞧见他们,就会琢磨:这一对儿般配吗?像不像妈妈和儿子?或者是姨娘领着外甥?
  可到底什么是社会舆论呢?其实,它什么也不是。不过是妇人之言,即某某妇人的说东道西而已。这些喜好搬弄是非的女人,她们说过了,也就不记得了。你只管带着这张被蜂子蜇过一样的脸站在那儿就行了,别提麻醉的事……也别提手术花了多少钱。
  四天后,叶莲娜出院了,头上裹着围巾。又过了一天,她去了别墅,为的是远离人们的视线。此外,她还想好好透透气,以便让遭受了物理重创的肌肤得以恢复。
  院子里——六月初,啄木鸟笃笃地敲着树干。松鸦在墙角上方编织着自己的小巢。贪吃的小雏鸟们极力向上伸着张得大大的嘴,探出巢外。可怜的松鸦妈妈不停地忙着飞来飞去,不断地把蠕虫放入孩子们口中。
  叶莲娜慢悠悠地在自己这块小林子里踱着步子。当她走到鸟窝附近时,松鸦妈妈猛地俯冲下来,要把叶莲娜轰走。这真是让人不快,也太危险了。叶莲娜只好不再往这一角落靠近,尽管这里是她的领地。
  院子另一边,盛开着麝香草莓。花儿是白色的,平凡得让人感动。那是一种平凡中的美。这种草莓叫维多利亚草莓。成熟时的果实粒粒饱满,芬芳香甜——一颗挨着一颗,让人忍不住想去摘它、画它。
  叶莲娜教外国人俄语——每小时20美元。而在内心里,她是一个艺术家。她最喜欢的是绘画,其次是缝制古老的手工织品。当然,都是一些不大的小型艺术品。
  叶莲娜深受她外国学生们的倾慕。可她还是喜欢上了谢尔盖。这并不是出于什么爱国情结,而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爱上了。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暗中安排吧。
  很久以前,叶莲娜也曾结过婚。他们有了一个先天智障的男孩。医生说病因是多长了一个染色体。虽说多总比少好,但毕竟人的基因代码被破坏了。丈夫忍受不了这个弱智孩子的存在,更谈不上去爱他了。叶莲娜只好把住在苏呼米的妈妈叫来,从此,她们三个人就生活在了一起。她们从不请任何人来家里,因为孩子使她们觉得很难为情,而她们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叶莲娜全身心地爱着自己的儿子,这份爱还牵附着些许的痛苦与绝望。她死后,他会怎样?听人们说,这样的孩子都活不长,那她就更不敢想了。慢慢地,叶莲娜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这个家也就变成了:她——挣钱养家,母亲——料理家务,而那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仿佛是来自外星球,他有着自己的世界。他们三个人相亲相爱。她投身到繁忙的事务中去——工作赚钱,在嗜好中找乐,和女人们交朋友,同男人们谈恋爱。这不,转眼又到了初夏,她45岁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温柔的爱情也来到了她的身边。亲爱的谢尔盖是一个憨厚的外省人,比胡萝卜甜一点的东西他都不吃。在他眼里,叶莲娜简直就是一个真实的童话。似乎她不是凡人所生,而是上帝亲手用模子造出来的一样。所有的比例在叶莲娜身上都是那样完美,没有任何多余之处。
  事实上,的确如此。然而,时光还是留下了它的痕迹。叶莲娜下决心要除掉它们。此时的她正在别墅的这小块地方上溜达着,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落脚:可千万别绊着,再咕咚栽个跟头。
  好长时间没下雨了。维多利亚草莓好像已干得喘不过气来,在那儿低声抱怨着。叶莲娜提起喷壶,灌上水。水灌得不多,半桶而已,但还是有点沉。叶莲娜微微弯下腰,浇灌着自己的草莓。突然,她听见鬓角处发出轻微的破裂声,她感觉缝的线绷断了,一股热流随之涌了出来。
  叶莲娜猜想,一定是某条血管,比如鬓角处的静脉,在张力的作用下迸裂了。于是,血随之流到了皮肤和肉之间的隐窝里。一定是医生在做手术时轻微碰坏了血管,但又立即缝上了。现在一负重,缝合处就吃不住劲了。这就是所谓的手术后并发症。
  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儿子怎么办?没有她,他们可怎么活?不行。她不能死。绝对不能。
  皮肉间的隐窝处已淤满了血,整张脸颊膨胀起来,像要随时都会撑开。别墅里没安装电话。说是别墅,其实它不过是一个距离市区60公里、带花园的普普通通的小房子而已。叶莲娜明白,她就快死了。血正往外流着——接下来,一切就都该结束了。那些割腕的人就是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腕部也好,鬓角处也罢,不管割断什么部位的静脉,其结果难道不都一样吗?叶莲娜意识到,必须让别人发现自己才行。她走出了篱笆门。恰巧在这时,84岁的邻居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从身边经过。自去年夏天,她就和自己的姐姐住在这儿。这是一对长寿的老姐妹。
  “请帮我叫急救车,”叶莲娜无力地说。
  感谢上帝,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耳朵还不背,叶莲娜已喊不出声来了。
  “您这是怎么了?”看到这张极不自然的脸肿得跟小靠枕一样大,邻居大吃一惊。
  “急救……”
  未待叶莲娜说完,伤口缝线终于彻底绷开了。血呼地涌了出来,淌到肩膀上。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但看到自己流出这么多血,叶莲娜吓坏了。
  邻居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快去……”叶莲娜重复着。
  “是,是……我这就去办事处打电话……”
  要是尼娜·亚历山德罗芙娜跑得动的话,她早就跑了。可惜她只能像鹅一样慢腾腾地走。她开始向办事处挪去,突然想起自己的老姐姐还在等她吃午饭,于是决定先告诉姐姐一声,然后再去1.5公里外的村口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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