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麦克亨利的礼物

作者:[美国]迈克·麦克莱恩 著 李靖民 译




  狄龙立刻就听出了那人的声音。是米格尔·奥尔蒂斯,埃斯特万手下的一个头目。
  “米格尔,说慢点儿,”狄龙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塞诺·戈梅兹。他死了。”
  “什么?”
  “埃斯特万死了,” 米格尔说,这回他提高了嗓门。“有人炸了他的奔驰车,就在他买的布伦伍德那幢房子外面。你在听我说话吗,利里?你在听吗?”
  狄龙没有应答。他感到一阵眩晕,木呆呆地放下电话,目光又落在那个纸箱上。
  或许他并不真正了解威尔逊·麦克亨利。或许这老头儿和他一样残酷。
  
  狄龙事先用浸过麻醉剂的肉骨头撂倒了麦克亨利看家的猛犬,然后爬上老头儿家南面的院墙。墙上的玻璃片划破了他的手套,却没有伤着他的皮。他绝不能在现场留下血迹,不能留下DNA,也不能留下指纹。
  翻过院墙之后,狄龙小心翼翼地穿过院子,拣有阴影的地方走,避开监视探头。他走得很慢,一点也不匆忙。最后,他终于来到大房子前,看见麦克亨利坐在屋外的木台上,喝着玛格丽塔酒。不知怎的,老头儿看上去有点怪,狄龙感到很纳闷。突然,他意识到麦克亨利没有戴帽子,没有戴帽子的麦克亨利看上去很别扭,就像是缺了一只胳膊似的。
  “你没有杀我的狗吧?”老人问道。
  狄龙走到探照灯下,灯光照出的身影向草坪那边伸展过去。“它正睡觉呢。”
  “那就太谢谢你了。”麦克亨利呷了一口酒,从头到脚把狄龙打量了一番,目光在狄龙手中的枪上略微停顿了一下。“我打发我的那些人出去寻开心了,”他说,“所以你不会有什么麻烦。”
  “很对不起。”
  “没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很高兴派来的人是你,而不是一个小痞子。哦,埃斯特万给你多少钱?”
  “不多。不过,我有家人。有一个妹妹住在帕沙迪那。埃斯特万知道她住在哪儿。”
  “我明白。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点也不怨你。这都是命中注定。”
  一阵刺骨的冷风掠过老头儿家的后院,吹得树枝上的叶子沙沙作响。麦克亨利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将酒杯放在木台上。“嘿,”他笑着说道,“还记得你第一次入道时的情景吗?在哥伦比亚?”
  “是在秘鲁。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对,秘鲁。咱们驾着那架老式的双引擎螺旋桨飞机降落在山顶那个荒凉的机场上,当时也在刮风。你那时多大来着,二十三?可能是二十四?克里斯特,我至今没弄明白你那会儿害怕的是什么,是飞机降落呢,还是在那儿等咱们的那帮家伙。”
  “是那一伙拿着自动武器的山顶人,”狄龙咯咯笑道。“一看到他们,我吓得差点尿裤子。满脑子都是《解救》里的镜头。”
  “完事之后你是什么感觉?”
  “就像是中了头彩似的。”狄龙道。
  麦克亨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怀念那种感觉,怀念那种快节奏的生活。我想这一切对我而言早就结束了。”
  老头儿茫然地望着夜空,他并没有在看什么,似乎往日在一幕一幕展现在他的眼前。“我做了一些安排,”他说。
  “你莫非指的是遗嘱?”
  “埃斯特万是条毒蛇,始终都是。与毒蛇游戏,你迟早会遭蛇咬。不过,我不会独自去下地狱。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在说什么,麦克?”
  麦克亨利面对着他。狄龙第一次注意到老头儿额头上的皱纹,那些皱纹深深的,好像时间用刀片在他的皮肤上刻出来似的。“玩这种游戏,每一步都是冒险,”他说,“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有报应。我要你记住这一点。”
  狄龙点了点头。“我会记住的。”
  “好,”麦克亨利说。“现在动手吧。”
  老头儿靠到椅背上,闭上眼睛,好像要睡午觉似的。他的脸上挂着奇异的安详。
  狄龙缓慢地举起手中的枪,小心翼翼地瞄准,在他的一生中从未感到手中的枪如此沉重。
  
  麦克亨利的手下一直在忙碌。不到一个小时,米格尔就又往狄龙的家里打了三次电话,他那哥伦比亚腔调一次比一次显得惊慌。埃斯特万手下的头目一连死了三个,其中一个遭炸弹袭击,另外两个挨了枪子。接下来,就再也没有电话了,狄龙怀疑是否米格尔也遭遇了袭击。
  屋子里一片寂静,如同毒气般弥漫着。狄龙走到冰箱前,又拿出一瓶啤酒,将空瓶子丢进去,另外还有四个空瓶子摆在厨房的台子上。
  他还呆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他早就该逃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呆在这里。狄龙试图告诉自己,他这是为了消磨时间,让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再逃走。但他清楚这是谎言,他迟迟不肯离开就是因为那个包裹,他得弄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
  狄龙又喝了最后一口酒,将酒瓶放到那些空瓶子旁边。他用两只手抓住那个包裹,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厨房的台子上拿起来,试了试它的重量。这包裹重量很轻。他轻轻地摇了摇,听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如果是炸弹的话,现在早该爆炸了,狄龙心想。他拿起开箱刀,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它早就该炸了,它早就该炸了,它早就该炸了。
  狄龙的手颤抖着用刀刃在纸箱的上面划开一道缝,将胶带撕开。什么也没有发生。他闭上眼睛,猛地把箱盖打开。
  没有炸药,没有电线,也没有计时器。只见里面装满了撕碎的《洛杉矶时报》纸屑。同这些纸屑放在一起的是麦克亨利那顶黑色的软呢帽。
  狄龙松了一口气。他捏着帽檐将帽子拿出来,盯着它愣神,回想起自己与麦克亨利最后那次谈话——当时,老头儿坐在木台的椅子上谈到“安排”和“报应”。狄龙原以为那是一种威胁,是老头儿为了保命而做的最后努力。他真不该那样误解麦克亨利,那不是他的游戏方式。
  那么,麦克亨利的游戏是什么呢?当狄龙把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时,他找到了答案。
  麦克亨利对自己干的这一行十分厌倦,他自己曾经说过。可是,他干这一行实在太久了,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放手了。他需要狄龙帮他一把。这就是为什么他说他一点也不怨恨。麦克亨利需要解脱,他明白狄龙对他下手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而已。
  那顶软呢帽是一种象征。麦克亨利移交指挥棒。除掉埃斯特万和他的手下便扫清了障碍,好让狄龙接班,按照老头儿的方式行事。
  狄龙忍不住笑了。上帝,麦克亨利真是个怪人。他真想现在还能见到他,一起喝上一杯,或许再开开玩笑。可是,狄龙现在只有老头儿留下的这顶帽子了。
  狄龙将空瓶子丢进垃圾桶,抚平软呢帽上的皱褶。他从此再也不需要为别人做事了,再也不需要为别人开飞机了。他决定为自己干点什么,决定与麦克亨利的手下做笔交易,重新把埃斯特万的手下组织起来,立刻着手控制地盘。毕竟,这是老头儿的遗愿。
  
  一辆普利茅斯汽车停在昏暗的街灯下面,麦克亨利的两名手下坐在车里。这两个人都是方下巴,膀大腰圆。一杆短筒猎枪靠在副驾驶座位那面的车帮上,从车窗外面看不到。
  “有人来了。”坐在司机座位上的那个人一边用下巴朝街对面的住宅方向示意,一边说道。
  副驾驶座位上的人透过挡风玻璃望过去,只见有个身影从一所房子的大门口走出来。“是他。”
  “你百分之百肯定?”
  “没错,就是他。”
  “咱们连张照片都没有,你怎么能肯定?”
  副驾驶座位上的人拿起枪,将子弹推上膛,说道:“老头儿留下的指令很清楚。他要咱们找一个戴怪模怪样帽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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