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存在的困境

作者:秦丹丹




  在萨特那里,自由不是沉思冥想、退隐心灵的自由。自由总是与行动联系在一起的,总是意味着介入世界。这种行动的自由指的是:人只有介入到某种行动中去,才是真正的、具体的自由,才是有意义的自由。人如果不行动,就意味着死亡。
  为了追求自由,淑采取的行动,在当时的世俗观看来,可谓离经叛道。方德芬小姐粗暴地干涉了她的宗教信仰,她毅然决然离开了圣物作坊;校方对其软禁令她义愤填膺,于是她跳出窗子、潜水连夜逃到裘德那里。婚后的淑冲破维多利亚时代清规戒律的禁锢,离开费劳孙和真爱她的裘德住在一起。光阴荏苒,转瞬清贫但美满的几年过去了。然而,风尘肮脏违心愿,短暂的幸福生活被一场血淋淋的惨景骤然画上了句号。小说结尾,尝遍人世酸苦的淑回到费劳孙身边,苦中作乐、自伤自残,不再采取任何积极行动,而这正意味着死亡。
  萨特虽然牺牲客观必然性来满足意志的绝对自由,但他却强调道德责任,要求人们的道德选择,应对所有的人负责。既然人是绝对自由的,他的一切行动都出于自我意志的选择,而不存在任何决定论,那么人对自己的行为就应当绝对负责。
  孩子们的惨死给淑的打击是致命的,在被悲痛折磨得几近疯狂的她看来,自己是这场悲剧的祸根。她下定决心要主动承担责任,回到婚姻的囚床边,以舍生求死为乐,以便把她的“罪恶”、“过失”都铲除干净。
  淑以其灵魂和生命为代价,一生向往着自由。这样一个气质美如兰的女子对生命自由、个性自由的渴求以及为此付出的沉痛代价,使其具有了舍身取义的英雄品质;而她自我承担责任的勇气,又给这一艺术形象增添了一笔浓重的悲剧英雄色彩。
  
  三
  
   死亡是海德格尔哲学的一个关键概念,“本真的存在的本体论结构,须待把先行到死中去的具体结构找出来才弄得明白。”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译,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307页。他认为:对本真的死的领会能使人由非本真的存在通向本真的存在。海氏用“此在”(Dase in)表示本体论的人的存在。“死是此在的终结……然而死又是此在的存在的一种可能性……它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 刘放桐:《新编现代西方哲学》,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48页。有了对死的必然性的领会,人们就既不执着于过去,也不懦弱地逃避死亡,而能在有生之年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获得最大的自我实现。因此,海氏关于死亡的概念是指“先行到死中去”,认为人若能够预先步入死的境界,才能把人的一生从开始到结束显示出来,才有真正的人生。
  在海氏看来,人的实际的亲身存在就是此时此地的存在,即“亲在”。人处在“亲在”时,外部的客观世界已经变成不真实的存在了。于是人对物质世界感到陌生,感到不可理解。因此,“亲在”在世界上生存的最基本方式是“忧虑”。
  小说中的“小时光老人”,从他一出场,就显示出他的极端不寻常。坐在昏暗的三等车厢里的他,“毫无感情地坐在那儿,看着他的旅伴;他看见的,好像不是他们当前的形体,而是他们整个的生命。”(364)娇艳欲滴的花不但打不动他心中的美感,反而只能令他想到花的凋零。当全家人陷于窘境时,“小时光老人”疑惑道:“我就不应该生下来的,是不是?”(439)这样一个被死亡意识不断困扰以至于着了魔的孩子甚至病态地认为“生下孩子来,要是没人要,那就要趁着他的魂儿还没长全了的时候,马上把他弄死,不要等他长大了的时候,会到处跑!”(441)这种对死亡作“预先的内心体验”的人格,一时鬼迷心窍之下,竟上演了血淋淋的一幕。
  似这般的病态行为竟在一个孩童身上得到如此鲜明的体现,无疑,这是哈代特意安排的一个警世的艺术形象。“小时光老人”的“死亡情结”正体现了世纪末人类的焦虑和精神的危机。而从存在主义的角度来看,恰恰是人的焦虑感、人的非理性体验构成了人生的真谛。存在主义者认为,人的最真实的存在是处在孤寂、苦闷、绝望等的低沉情绪下的存在。海氏宣称,必须停止跟物的世界周旋,不再关心我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和这个世界的命运,即以冷漠的态度面对世界,先行体会到死时,我们才能重新发现我们存在的真谛。这个对万事万物都漠然、对生死都麻木的“小时光老人”显然是海氏的存在主义者形象。
  在“小时光老人”的眼里,“待在这个世界上不如离开这个世界好。”(440)火车车厢中淘气的小猫把成年的乘客都逗乐了,而这个在生理上还处在童年期、在心理上“跟老头儿一样的”孩子却很漠然,在他看来:“一切的笑,都是由于误解而来。天地间的事物,正确地看来,就没有一样可以使人发笑的。”(363)新到一个地方,周遭新奇的事物丝毫激不起他的兴趣。
  在存在主义者看来,我存在,别人也存在。每个人都有他的思想和意志,都有他的“主观性”。在这样一个“主观性”林立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除了你争我夺,除了无穷无尽的冲突,除了满目皆是的丑恶和罪行,再没有别的什么了。这样的世界,既无主宰,也无理性,更无规律可循。人在生活中,步步都有障碍、限制和不幸,每个人都是荒谬而冷酷的处境中的一个痛苦而孤独的人。本应是个天真浪漫的孩童却过早步入心灵的老耄时期,这是人类生存的困境,也是人类存在的哀歌。
  (秦丹丹: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邮编:24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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