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牙医太太的外遇

作者:[英国]罗尔德·达尔 著 陶然玉帛 译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告诉自己。我在想这天杀的科洛尼尔成心这样做,就是想折磨我。他全然知道莫德姑妈没有足够的钱买这种大衣。他知道我不能留下这件大衣。
  但是想到要同这件大衣分离,比克斯比太太万分不忍。
  “我一定要拥有这件大衣!”她大声地说。“我一定要拥有这件大衣!我一定要拥有这件大衣!”
  很好,我亲爱的。你将拥有这件大衣。但是不要惊惶失措。坐坐稳当,保持冷静,开始思考。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是吗?你以前也欺骗过丈夫。这男人从不具有望到过比他的牙医探针更远的眼光,你知道的。所以,绝对镇静地坐着,思索。时间还充裕着呢。
  两小时之后,比克斯比太太在宾夕法尼亚车站步下火车,冷静地走向出口。她现在穿着那件旧的红色大衣,臂弯里挎着一只硬纸盒。她挥手招到一辆出租车。
  “司机,”她说,“你知道这附近有典当行吗?”
  方向盘前那人抬起眉毛,向后朝她望去,觉得有些好玩。
  “沿第六大街倒有很多,”他回答。
  “你看到第一间就请停下来,好吗?”她钻进出租车。
  不久,出租车停靠在一家店的门外,这家店的入口上方悬挂着三只铜球。
  “请等我一下,”比克斯比太太对司机说,她钻出出租车走入店里。
  柜台上有只硕大的猫咪蹲伏着,在一只白碟子里啃着鱼头。它抬头用明亮的黄色眼珠望向比克斯比太太,而后向周围望开去,继续对付它的鱼头。比克斯比太太站在柜台旁边,试图离这猫越远越好,等候店员来接待她,眼睛盯着店里的手表、鞋扣、珐琅胸针、老式的双目镜、假牙。为何人们总是典当他们的假牙?她想知道。
  “您怎么讲?”店主说着,从店铺后面的黑暗中浮现出来。
  “哦,晚上好,”比克斯比太太说。她开始解开缚在礼盒四周的绳子。那人走到猫咪处抚摸它的背脊,而它却继续对付着那些鱼头。
  “我真的是傻不是?”比克斯比太太说道。“我离开家不久就丢失了我的皮夹,现在又是星期六,所有银行都关门直到星期一才开。我周末没有钱花了。这是件价值不菲的大衣,我并不要高价。我只想借点钱,足够使我维持到星期一。然后我到你这里赎回它。”
  那人等待着,一言不发。但当她取出貂皮,使美丽厚实的毛皮落在柜台之上,他的眉毛挑了上去并把手从猫的身上挪开,走过来端详这大衣。他轻轻拿起大衣来,伸出手臂捧在眼前。
  “只要我身上戴着手表或者戒指,”比克斯比太太说,“我会用它们替代。但事实是我除了这件大衣外什么也没有。”她向他展开光光的十指,让他验看。
  “看上去是新的,”店主说,抚弄着柔软的毛皮。
  “哦,是的。但是,就如我说的,我仅想借足够我度过周末的钱。50美元怎样?”
  “我会贷给你50美元。”
  “它的价值比50美元可多百倍,但你保证我回来取之前好好照管它。”
  那人走到一只抽屉前取出一张小票,放到柜台上。这张小票看上去像是系在提箱手柄上的那种,一样的形状一样的尺寸,而且连那僵硬的棕色纸质都相同。只是中间打过一排小孔,能被一撕为二,而两个半张都一模一样。
  “姓名?”他问。
  “这行空着。地址也空着。”
  她见那人停顿了一下,她见到笔尖在有点子的中缝上方盘旋,等待着。
  “你并不非要写上姓名和地址的,是吧?”
  那人耸耸肩,摇摇头,并把笔尖移到下面一行。
  “只是我不想写这些,”比克斯比太太说。“完全是隐私嘛。”
  “那你最好不要丢失这张小票。”
  “我不会。”
  “你是否认识到,无论谁,只要拿到这张小票就能进我店里来索要这件物品?”
  “是的,我知道。”
  “单凭号码即可。”
  “是的,我知道。”
  “你要我写什么作为描述?”
  “也不用描述,谢谢。不必了。写上我借的数目就行。”
  那笔尖再次犹豫了,在“物品”两字旁带点的线上再次盘旋着。
  “我以为你应当写一个描述。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卖掉那张小票,描述会帮很大忙。”
  “我不想卖掉小票。”
  “你可能不得不卖呢。很多人这样啊。”
  “看,”比克斯比太太道。“我并非一文不名,如果你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丢失了皮夹。你明白吗?”
  “那随便你吧,”那人说。“这可是你的大衣呀。”
  这时一个讨厌的想法袭向比克斯比太太。“告诉我,”她说。“如果我不在我的小票上做些描述,我如何确信我回来取时你会还给我这件大衣而不是其他物件?”
  “写进我们店铺本子里的。”
  “但我所得到的只是一个号码。因此事实上你能还给我任何你想给的旧东西,是不是?”
  “你要描述还是不要?”店主问道。
  “不,”她说。“我相信你。”
  那人在“物品”两字对面写上“50美元”,小票两边都写上了,然后他沿着小孔撕下一半,将下面的半张滑过柜台对面。他从上衣内里的口袋取出一个皮夹,抽出5张10美元的钞票。“利息是每月三厘,”他说。
  “是,好的。谢谢。你会好好保管的,是吗?”
  那人点点头,但什么也没说。
  “要我把大衣替你放回盒子里吗?”
  “不,”那人说。
  比克斯比太太转身走出店铺来到街上,出租车还等着。10分钟后,她到家了。
  “亲爱的,”她弯腰亲吻丈夫的时候说道。“想我了吗?”
  西里尔·比克斯比放下晚报,看了看腕上的表。“6点12分半了,”他说。“你稍微晚了些,不是吗?”
  “我知道。都是可恶的火车闹的。莫德姑妈照例问候你。我渴死了想喝一杯,你呢?”
  丈夫将报纸折叠成整齐的长方形,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站起身走到餐具柜旁。他的妻子仍站在屋子中央,拉下她的手套,谨慎地注视着他,想知道自己还应该等多久。他现在背对着她,弯腰向前估量地倒着杜松子酒,将脸贴得跟量器非常之近,向杯里凝视好似这酒是病人的嘴巴。
  有趣的是,与情人科洛尼尔比他是多么矮小。科洛尼尔非常高大,毛发浓密,当你靠近他时可以闻到微微的山葵味。而这一位又小又整洁又骨瘦如柴,他闻上去好像什么味都没有,除了薄荷糖的味道,他一直口含这种糖以便看病人时自己的口腔没有异味。
  “看我为了测量苦艾酒买了什么,”他说,举着一只校准用的玻璃大口杯。“用这个,我能精确地量到毫克!”
  “亲爱的,你真聪明。”
  我一定要试图改变他穿衣的方式,她告诉自己。他的套装荒唐得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有过一个阶段她曾经认为它们还挺棒,这些爱德华七世时期的上衣,有着高高的翻领,前襟还有六颗扣子。但是现在他们看来仅仅是可笑而已,那窄窄的烟囱裤管的长裤也是如此。你一定得有张特别的脸才能穿这种衣服,而西里尔却没有这样的脸孔。他是长瘦脸,窄鼻子,微微突出的下巴。这张从紧身的老式套装上方伸出的脸,看上去就像萨姆·韦勒的讽刺画。他大概自以为会像博·布鲁梅尔。事实上,他在诊室里接待女性病人时总是将他的白大褂敞开着,以便让病人对里面的服饰瞥上一眼。这暧昧的一面明显意味着,他会转而成为那种脏狗式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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