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托马斯·曼对村上春树的影响
作者:赵佳舒 唐新艳
不难看出,村上对生与死的认识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托马斯·曼的影响,两位作家都认为生与死不是二元对立的关系,而是生中有死,死中有生,相互依存,不可分离。因此托马斯·曼和村上春树都通过文学作品辩证地展开生和死这个主题,并且小说中的人物都穿梭往返于生和死之间。
二、 “阿美寮”和“山庄”肺病疗养院的
死亡象征意义
小说《魔山》和《挪威的森林》发生在不同年代、不同国家,反映的故事情节也无共同之处,但两部小说都共同设计了一处远离人间、远离都市、与世间隔绝的疗养院。并且两座疗养院都象征了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的非现实世界——彼岸世界,即死的世界。同时在象征死亡世界的疗养院中,两部作品的主人公都接触到了死亡。
《魔山》是指汉斯·卡斯托普和其表兄接受肺病治疗的高山疗养院,为什么把疗养院比喻成一座“魔山”,小说名字本身就具有一个死亡意义的象征。小说中所描写的“山庄”疗养院以及生活在那里形形色色的人物,也都具有一定的寓意。与“魔山”相对应的是代表现实世界的“平原”,“魔山”和“平原”被空中的高度落差严格地分开,山上和山下的高度落差象征着人类难以逾越的“死”和“生”的距离。“山下”的现实世界是一个忙碌、世俗的“常人”世界,而“山上”则代表着与世隔绝、没有时间观念的“非常人”的世界。“魔山”中住着来自各国的病人,他们虽然国籍不同、信仰不同,但每个人的身体都蒙受着疾病的痛苦,其体内充满了结核病菌,无法治愈,只能静静等待死神的来临。主人公在疗养院的七年中目睹了许多人的死亡:他表哥约阿希姆、“两口儿”的两个儿子、明希尔·皮佩尔科尔恩、纳夫塔等相继死去。因此,“魔山”中飘荡着挥之不去的、压在人们心头的死亡阴影。其本身就是一个死亡意义的象征地。
在小说的开始,汉斯初到“魔山”时,对“魔山”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兴奋和狂热。这些现象都充分表明汉斯被“魔山”的一切深深吸引,这是对死亡的热爱,也是其本性中死亡本能的具体表现。塞塔姆布里尼察觉到了卡斯托普的“死的本能”,称其为“不令人放心的孩子”。他极力想帮助卡斯托普摆脱笼罩在心头的病态和死亡的阴影,想保护青年人,使其灵魂不致受到这种恶魔般气息的毒害。可以说塞塔姆布里尼是“生的本能”的象征。
同样在《挪威的森林》中作者村上也设计了一个山中疗养院,名叫“阿美寮”。同《魔山》中的“肺病疗养院”一样都是非现实世界的象征。“阿美寮”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距离不是海拔高度,而是因荒地、阴森森的杉树林、四面环山的盆地等同世俗的现实世界隔绝开来。与《魔山》中“肺病疗养院”不同,住在“阿美寮”里的病人都是精神疾病患者,他们是因无法融入到现实世界而被抛弃的“不健全”的、“病态”的、被现实世界的人们视为“不正常”的人。
“阿美寮”没有现实世界的磕磕绊绊,是一个自给自足、互相帮助、清心寡欲的理想王国,作者把它描绘成一个“世外桃源”,但也同样飘荡着死亡的阴影。疗养院的“病人”都是由于无法适应现实世界的法则,无法同现实世界沟通和交流,无法更好地驾驭生活,为了躲避才来到这里,确切地说是对现实世界的逃避。我们清楚地知道:现实是无法逃避的,其逃避的唯一方式只能是离开、走向死亡。所以,“阿美寮”同样是死亡的象征地。主人公渡边第一次到“阿美寮”探望直子时,就从食堂就餐的情景中看出了它同现实世界的不同。在食堂就餐的人们“音量相差无几。既无大声喧哗,又无窃窃私语。既无开怀大笑,也没有人扬手招呼。每个人都用大体相同的音量悄然而谈”。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第115页。 这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世界,让渡边感到了“心里的寂寥”和不适应,使他开始怀念纷繁嘈杂的现实世界。
三、 两部小说的共同基调:孤独和虚无
《魔山》和《挪威的森林》都是充满孤独和虚无感的小说。物质世界的丰富并不能弥补人类精神上的危机和普遍存在的空虚感,人类就在这种迷茫与孤独中寻找自救的出路。
首先,两部小说创作的时间背景决定了小说的这种基调。《魔山》是托马斯·曼于1913年开始创作的,创作动因来源于其1912年到瑞士达沃斯地区一家肺病疗养院探望患病的妻子卡佳,并在疗养院住了一段时间。这段经历和见闻,加上妻子的书信,促使了作家创作小说《魔山》。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作者中断了创作,直到1919年大战结束后才重新开始,于1924年完成。书中所描写的被死神统治的“山庄”疗养院,实际上描绘了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由于世界政治、经济体制发生巨大变化,工业化和现代化的高度发展引起了价值观的巨大变化,从而导致人们精神空虚、道德沦丧的一幅图景,是危机四伏的资本主义欧洲的一个缩影。
《挪威的森林》的时代背景是战后60年代末的日本,随着物质文明的飞速发展,日本社会整体的价值观从精神性的一方游离出来,向物质性一方倾斜。同时社会化大生产所带来的规模劳动和紧迫的生活节奏、心理压力,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冷漠和残酷。高度的机械化生产使个人失去了独立存在的价值,使自我的凸现陷入危机。同时,在美国等西方新思潮的冲击下,日本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开始全面西化,原有的价值观受到了严重的质疑,导致年轻人的空虚、孤独、寂寞,显现出颓废和低沉。作者通过描写主人公渡边和直子“不可能的爱情”(直子无法同他人结合),来表达直子对高速发展的日本物质文明的恐惧和抵触。但作者并没一味描写“生的空虚”,小说结尾主人公渡边打给绿子的电话充分表明了小说的另一基调:对生的渴望。
其次,孤独和虚无的主题还表现在两部小说对人物生存环境的处理上。在《魔山》中,在“山庄”疗养院里疗养的病人来自世界各地,他们没有工作、没有职业、没有配偶、没有家庭、没有子女、没有政治和经济的现实生活。这一点同村上笔下描写的人物拥有共同之处。林少华在《挪威的森林》的序言中指出:主人公本身就是孤独的象征。他已被彻底“简化”,无妻(有也必定离异)、无子、无父母(有也不出场)、无兄弟(绝对独生子女)、无亲戚(只在《奇鸟行状录》中有过一个舅舅),甚至无工作。这种亲人缺位的人物设计首先就是孤独的象征。
四、 小说主人公的共同的爱情模式
在《魔山》熙熙攘攘的人物中,有一位名叫克拉芙吉亚·肖夏的女士,尽管开始卡斯托普并不喜欢她,但招人喜欢的肖夏夫人却又久久地吸引住他的目光。在注视肖夏夫人宽宽的额骨、细小的眼睛时,卡斯托普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意识到肖夏夫人使他回想起某些近似不可忘却,却又回想不起来的事情。在《魔山》的《希佩》一章中我们终于知道:卡斯托普对肖夏夫人的爱恋来自童年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欲望的无意识冲动。卡斯托普向肖夏夫人借笔的情节使我们终于明白了他的爱恋的来源。还是在上中学时,汉斯曾向一位名叫希佩的男同学借过铅笔。事实上,他暗中眷恋着希佩,借铅笔是他寻找到的能与希佩自然接触的最佳机会。向肖夏夫人借笔是向希佩借笔的重复,汉斯在一次梦中终于意识到肖夏夫人让他回想起了希佩。肖夏夫人的眼睛、额骨是汉斯着迷的原因,而她的眼睛和额骨又同希佩的眼睛和额骨长得“相像得惊人”,可说是“一模一样”。汉斯对肖夏夫人的爱恋可以说是在潜意识里对希佩眷恋的“移情”。
这种爱恋的“移情”作用在《挪威的森林》中也能找到。《挪威的森林》中渡边和木月是高中时代的挚友,同时木月和直子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开始渡边对直子并没有特别的感情,甚至没有单独说过话。有木月在场时,渡边和直子尚且可以自由交谈,而木月不在场时,两人就没有了话题。木月自杀一年后,在东京遇到经历痛苦磨难的直子,看到其美丽的身影,便开始爱上了直子。渡边对直子的爱情,可以说是把对木月的感情转移到了直子的身上。
汉斯对肖夏夫人的爱以及渡边对直子的爱都是游离于同性爱和异性爱之间的爱,可以说是把对同性的爱“移情”到了异性身上,是爱的转移。两部小说都是借对女性的爱来宣泄、升华压抑在心里的对同性的爱。
(赵佳舒、唐新艳:烟台大学外国语学院,邮编:264005)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