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海明威与基韦斯特

作者:惠 兰




  
  四
  
  海明威小说所关切的主题,除了爱情和死亡之外,其对人性的关怀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获诺贝尔文学奖小说《老人与海》写古巴老渔夫圣地亚哥在连续八十四天没捕到鱼的情况下,终于独自钓上了一条大马林鱼。但这鱼实在大,把他的小船在海上拖了三天之后才筋疲力尽,最后被老人杀死后绑在小船的一边。在回家的过程中,老人经过千辛万苦钓到的大鱼不断遭到鲨鱼的袭击,老人不断地和鲨鱼搏斗,最后,当老人终于疲惫而安全地回港时,那条大鱼却只剩下一个空骨架——鱼头、鱼尾和一条脊骨。虽然,老人在海上独自与自然和鲨鱼搏斗的最后结果,只是获得了一条鱼的空骨架,但这个搏斗的过程,却充分显示出人类顽强不息的向上精神。小说借一个小男孩对老人的关心和信任以及人们的议论,寓示出如此精神必将代代相传。短篇小说《一个洁净、明亮的地方》写路边咖啡店外的树阴下,昏黄的灯光照耀着一个深夜不去的老人。而在咖啡店内,有一老一少正在谈论这个路边的老人,并随时注意着老人的动静。这个故事平淡无奇,但读后让人感到温暖,给人一种关怀与被关怀的美感。
  海明威的一生,从生长地美国芝加哥到意大利、巴黎、西班牙、非洲、而后回到美国的基韦斯特,到前往古巴,海明威不仅具有远远超过一般作家的见识和阅历,再加上四次婚姻的生活经历和勤奋工作习惯,使海明威有了超过常人的对生活和人生的感受和理解。他的小说人物,来源于现实,真实感人而又寓意深刻,在美国文学及世界文学史上对后来者影响深远。
  海明威的一生,是不断漂游的一生。他在基韦斯特岛的生活,是他生命中相对稳定且写作最多的时期。在基韦斯特,海明威的身份不仅仅是个知名作家,在岛上居民的眼里,他更是个平常的居家男人,过着平淡朴素的常人日子。海明威平时喜欢钓鱼,也喜欢清理和烹饪自己从海里钓回的鲜鱼。有一次,海明威花了整整七个小时,终于钓到一条长达十一英尺半,五百四十磅重的鲔鱼。喝醉的时候,海明威就用绳子把鲔鱼吊起来当作练拳的沙袋打。一般情况下,海明威都是早上写作,下午出海钓鱼,晚上则喜欢到酒馆去喝上几杯。海明威常去的一家酒馆名叫“稀泥乔”(Sloppy Joe),他喜欢那里的熟人和氛围。有时,海明威喝得醉醺醺的,感觉良好但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海明威住在基韦斯特期间已经非常有名,但是岛上的居民从来就没把他当成名人,人们见到他,都亲切地叫他“爸爸”(Papa)。海明威本人也十分喜欢这样的称呼和常人生活。
  有一段时间,基韦斯特聚集了一群知名作家或记者。在这些人当中,光是获过普利策奖的人就有八个,其中包括写《欲望街车》(A Streetcar Named Desire)的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和诗人伊丽莎白·毕肖普(Elizabeth Bishop)等。海明威与好友们天天一块儿喝酒聊天,有时一起到墨西哥海湾钓马林鱼,过得非常愉快。后来,这些经历和感受都出现在小说《老人与海》和《有的和无的》里面。其中,《有的和无的》是海明威小说里,纯粹以美国为背景的小说,小说中的人物和细节,都直接源于基韦斯特。
  
  五
  
  从基韦斯特海明威的故居走出,已是下午,正是海明威出海钓鱼的时间。我匆匆赶到岸边,最后一个登上了海船。但这艘海船并不是海明威当年出海的渔船,而是一艘漂亮的游船。对多数游人来说,到了基韦斯特,看完了海明威故居,都要到深海去看看鱼。游船是专为游人看鱼而设计的,船的中央,是一块可以直接看到海底或水中的透明玻璃。当游船开到不同的地方,随着深度和区域的变化,人们可以看到不同的海底或水中景观,也能看到不同种类的鱼。我无心看鱼,也没有去听工作人员的精彩解释,独自站在甲板上,看着船尾被引擎激起的两条平行的而又不断翻滚的水柱,一心想着当年海明威在这海上钓鱼的情形。海上的景色美得让人忘掉一切。当天色开始黯淡下来,大海上空的云开始集结,并渐渐由淡薄的白色变成浓厚的乌云,最终挡住太阳,大海在瞬间便显出黑夜的颜色。跟着,太阳很快又从乌云堆里探出头来,把温暖的光芒再次洒向大海。如此循环往复,海和云的颜色越来越深,而太阳的色彩,也由橘黄而转为纯粹的红色。整个世界,沐浴着落日的光辉。人们纷纷走到甲板上,盯着眼前的美景,没有人说一句话。
  游船靠岸的时候,天色真的黯淡下来,岸边却是灯火通明。我带着满心的不舍与满足,从船上回到陆地。长长的堤岸上,集满了人群。在堤岸的外层,人们围成无数的圈子,看街头的音乐表演、武术杂耍、绘画、说书以及各类特色艺术品的展销。不远的地方,数不清的桌椅裸露在秋夜的暖风里,各种海鲜飘出的味道和食客们的谈笑声,诱惑着人们的胃口。我极力忍着那种诱惑,直到逛完所有的摊位景点。
  天色完全暗下来,岸边的灯火与人声给了小岛另一种明亮的天色。黑夜是白天的开始,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白天。我找了家视线很好的馆子坐下来,要了三盘海鲜和六瓶产于我的住地圣路易斯的百威啤酒,开始了来美国几年之后的第一次放纵的畅饮。同桌的其他游客大都是白人,分别来自西雅图、盐湖城、洛杉矶和芝加哥,有一个韩国会说中文的学生名叫金成日,来自汉城。除一对夫妇之外,其余的六人都和我一样是学生。每个人要的菜和酒都不少,桌上堆得满满地,而放在地上的啤酒早已没了界线。喝酒的时候,美国人为我们讲些美国各界名人的笑话,而我却一本正经地为他们讲些中国的生活习俗与文化。在说笑声中,大家抢着喝酒,一起唱歌。唱到我或是韩国学生不会的地方,每个人都停下来,直到把我们教会后大家一起接着再唱。
  夜色已深,说再见的时候到了。大家紧紧拥抱在一起,都希望今晚分别后能够真的再见,但每个人的心里却都明白,今晚别后,我们都不可能真的再见了。每个人都恋恋不舍地告别眼前这些陌生而又熟悉的“酒友”,然后一致认为应该集体先把我送回旅馆。我告诉他们我还要再去拜访海明威一次,现在并不想回旅馆。他们告诉我海明威纪念馆这个时候早已关门,而我却坚持说这个时候海明威正在酒馆喝酒,我要到“稀泥乔”再去喝上两杯。人们认为我喝醉了,但最后还是依了我的想法没送我回旅馆。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并没有醉。
  送走了酒友,我独自一人跨着大步朝海明威的家中走去,可是,脑子里却怎么也记不得他家的地址。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之间,一个灯塔的影子出现在我眼前。那个影子,在我眼里高高地、斜斜地晃动着。
  写于圣路易斯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