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母亲的儿子
作者:苔萨.哈德莉
"这就是了,你看。"
"我猜测,我简单地理解,他是想自己一个人去吧。"
安娜从办公室的转椅上站起来,转过身,向窗外望去,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楼下,在人类学区与社会学区之间的空地上,安着几个长条凳,长了一些小树。安娜个子不低,跟克莉斯汀一样高,但是她的体型,却是克莉斯汀从来没有过的。高耸饱满的圆乳,苗条窄小的腰身,细长的双腿让人联想到惯于奔跑的生物,一头羚羊。在她剪得很短的上衣和长裤上低得可笑的皮带之间,坦露大片无瑕细软的金色皮肤,曲线延续到滚圆可爱的臀部。服装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安娜在这个房间里裸露着身体,在她们二者中间。带着一种急切心情,几乎近于渴望,克莉斯汀发现了,安娜身上戴着许多圈环,虽然她背对着她,克莉斯汀还是注意到她鼻子和肚脐上,都挂了金色的环,带着红宝石的珠子。
这些年轻女人不知道自己拥有着什么,她们为不能留住汤姆斯而痛苦。她们为他而争斗,玩弄追逐和被追逐的游戏,有时占有他的肉体。就在她这样思索的时候,突发的占有意念使克莉斯汀感到,好像那是值得生活的惟一目标。而对于这些孩子们的母亲而言,那可能的欢乐是早已不复存在的了。
安娜在窗前转过身来,她脸色通红,扭曲难看,挂满泪水。
"你准备怎么办?"
"我要问问他,"克莉斯汀马上回答,"你不认为他会跟你讲实话么?"
"对,"安娜凄凉地回答,"我想他会。"
克莉斯汀回到家以后,准备给自己做鸡蛋夹肉饼当晚饭。她洗净菜心和微型番茄,切出黄瓜片,做好香醋调味。她把芹菜打碎,拌进黄油和柠檬汁,在油锅里放些精切的葱,嫩嫩地煎了一小点罐头金枪鱼。所有这些都完成之后,她往碗里打了两个鸡蛋,第二个鸡蛋坏了,拿在手里时就觉得有点怪怪的,蛋壳发软,而且上面有斑痕。但是她发觉得太迟了些,那个蛋已经在碗边磕破,一缕难闻的绿色汁液从她手指间滴流下来,是稀薄的水,而不是粘稠的蛋清。腐烂的恶臭立刻强烈地散发开,充满厨房。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抬起袖子蒙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不敢继续再打破那个臭鸡蛋,更不想看见蛋壳里面是些什么。这恶臭太可怕,太猛烈,太刺激,她不敢冲进下水道里去,那臭味肯定还会再泛出来,或者可能影响到整个街区,臭上好几小时。她找到一个空的花生酱瓶,还带着盖子,她本来准备送出去回收的。她半闭着眼睛,把那个臭鸡蛋整个塞进那瓶子,然后扭紧瓶盖。然后她跑下楼,跑出公寓,找到公寓的大垃圾箱,把瓶子埋进大堆的垃圾袋下面。
回到楼上,她把所有的窗都打开,虽然外面下着雨。然后她到厨房,打开自来水冲水池,冲了好半天。她用洗涤剂擦洗了打鸡蛋的碗,又用洗涤剂搓洗那块曾用来擦抹落在台子上的臭鸡蛋水点的抹布。然后她跑到洗澡间,把两只手洗了又洗。可是没用,每次她把手指放到鼻子前面,就能够闻见那恶臭。而且现在想到她的晚饭,就让她觉得恶心,她便把沙拉和金枪鱼都倒进垃圾桶里去了。
她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不尽情理,她应该给哪个朋友打个电话,把这个小小的灾难当作一个笑话,讲个他们听。也许她应该出去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可是她把自己丢在恼怒之中,躺在沙发上面,两手抓紧膝盖。莫名其妙之间,突然一个念头冒进她的头脑:将来总会有最后一次,她把某人带回家,在她的床上做爱。那最后一次现在还没到来,或许还会过好几年才会到来。但是一定会到来,即使是已经到来之后很长时间,她自己还没能意识到。
克莉斯汀怎么会嫉妒汤姆斯的两个女朋友呢?谁会愿意像两个安之中的任何一个,为了汤姆斯神魂颠倒?或者像艾伦一样,刮修好胡须,把银色的头发梳理紧贴在头盖骨上面,希望重新开始一场激情冒险?她快乐得多,她不必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做汤姆斯的母亲,维持那建立在一个固定的,无可更改的真理之上的关系。
精美的拱型大窗外面,喧闹的风在房子前面猛烈地舞弄着雨丝,撕扯着房产经纪人的卖房招牌,使之东倒西歪的疯狂翻动。克莉斯汀对自己说:她自己呆在玻璃窗的这一边而感到高兴。她在沙发上直直地躺了很久,然后她转过身去,把背对着那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