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古堡断头案
作者:阿德里安.柯南.道尔
“华生,看看被害人的尸体就行了。这两个人长得明明有许多相似之处,否则这一骗术一开始想必就行不通了。再者,博物馆里有个烟灰盘,里面放着一个烟蒂,是土耳其烟卷,而且是用烟嘴儿新近抽过的。只有一个烟瘾很大的人才会在那种已经非常可怕的处境下还在抽烟。雪地上的脚印显示有人从主楼里走了出来,扛着一个重物,可后来返回来的时候却没再扛着。我想我把要点都讲清楚了吧。”
我们默默坐了片刻,只有窗外刮起的呼呼风声和那垂死老人的喘气声偶尔打破那阵沉默。
“我不必向你解释什么啦,”勋爵终于开口道,“因为只有上帝了解人的心灵深处,理解我的所作所为。我尽管为此感到羞愧,可还是要向你说明实情,足以使你能宽宏大量地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你该知道我那位表亲贾斯珀·罗蒂安由于丑闻而结束他的军旅生涯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他尽管一文不名,臭名昭著,我还是像一家人那样对待他,不仅给他经济上的帮助,还让他享受我在本郡也许更为宝贵的社会地位的保护。
“我现在回顾过去那些年月里,责怪自己缺乏原则,没能制止他奢侈浪费、酗酒、赌博以及一些谣传他所干的不体面事。我认为他真是太狂妄而不可救药了。后来我又得知他是个极其卑劣的家伙,全然不知羞耻,竟然要玷污家族内部的名声。
“我娶了一个年纪比我小得多的妻子,她是个既美丽又放浪的女人,这是一种从她的西班牙祖先继承下来的血统和恶习。当然这是老生常谈,可后来我终于领悟到这种可怕的事实,也明白我余生只剩下惟一一件事啦,那就是报仇雪耻,向那个败坏了我的家族荣誉和我个人名声的家伙开刀。
“出事那天夜里,我和罗蒂安在书房里饮酒到深夜。我设法在他那杯葡萄酒里下了麻醉药;在药性还没发作、他头脑还清醒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发现了他败坏门风的丑事,只有叫他丧命才能把事摆平。他讥笑我若是杀了他,只会把我自己送上断头台,也会把我夫人跟他私通的丑闻暴露于世,使我的夫人丢尽脸面。我向他说明了我的计划,他脸上那种讥笑神情才渐渐消失,那种对死亡的恐惧使他那颗黑心惊吓得僵住了。接下来的事,我也毫不隐瞒。下的药使他昏迷之后,我便跟他互换了衣服,从门帘上揪下一根绳子绑住他的双手,扛起他来,穿过庭院,弄到博物馆里那个当年为另一个闹出丑事的人而造的却没使用过的断头台那儿去。
“斩首之后,我就唤来斯蒂芬,向他讲明原委。老头儿对他受委屈的主人一向忠诚不渝。我们俩便把那个脑袋埋在家族墓穴里了,然后他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骑着飞奔荒原各地,制造有人逃跑的假象,随后便把那匹马藏在他妹妹的偏僻农舍里。剩下的事就是我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兹沃斯城堡跟古代许多信奉天主教的家族城堡一样,有个司铎的秘密藏身处。我便藏在里面,只在夜晚进入我的书房,给我那位忠仆安排一下我最后的嘱咐。”
“正是因为您在地毯上留下了五处土耳其烟卷灰的污迹,我才产生了怀疑,确信您还活着而且就在近处,”福尔摩斯插嘴道,“不过您最终怎样打算呢?”
“一个人竟对自己的亲人做出那种极大的错事,我就对他采取了报复手段,成功地保全了家族声誉。我可以依靠斯蒂芬的忠诚。至于我的夫人,她尽管知道真相,也不会出卖我,不会向世人公开自己那种不忠的行为。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无可留恋,我因此决定再用一两天时间把后事安排好就自尽。不瞒你说,你发现了我的藏身处,只比我预定死亡的时间早了一个多钟头。我已经给斯蒂芬留下一封信,求他为我尽最后一个职责,把我的尸体秘密埋在我祖先的墓穴里。
“二位先生,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我是这个古老家族最后一个人,现在安全由你们决定是否要把这件极不光彩的事宣扬出去。”
歇洛克·福尔摩斯拉住勋爵的手。
“赶巧警方事先已经向我和我的朋友华生大夫讲明我们俩完全是以个人名义来到这里的,”福尔摩斯轻声说。“我现在把斯蒂芬叫回来,因为我不禁觉得他如果把这把扶手椅也抬进司铎的秘密藏身处,然后在您身后把这滑门关闭,您想必会走得更舒适些。”
我们俩不得不低头俯耳才听得清乔斯林·科普勋爵微弱的答复。
“那就让天庭更高的法院来审判我的罪行吧,”他喃喃道,“坟墓将会吞噬我的秘密。永别了,让一个垂死的人祝福你们二位吧。”
在我们返回伦敦的途中,天气寒冷得令人沮丧。傍晚又下起了大雪,福尔摩斯沉默不语,两眼望着车窗外时而闪现的村舍零零散散的灯光。
“旧的一年在点头告别呐,”他蓦地说道,“这些善良的老百姓在期待着午夜钟声,心中始终巴望着来年比往年会过得好些,尽管过去的生活经验证明这种愿望往往失之天真而落空,不过人们抱有希望仍然是医治生活给我们带来的挫折和创伤惟一最好的万灵药。”他朝后一靠,开始抽他的烟斗。
“华生,你将来万一把德比郡这桩奇闻轶事写出来,”他说道,“我建议你用‘红寡妇’这个题名最合适。”
“我知道你一向毫无道理地嫌恶女人,福尔摩斯,可我倒很惊讶你居然留意到了勋爵夫人的一头红发。”
“哎呀,华生,你搞错了,我指的是人们在法国大革命时期给断头台起的那个著名的绰号,”他严厉地反驳道。
我们很晚才回到贝克街寓所,福尔摩斯一进门就捅了两下壁炉火,立刻换上他那件灰鼠色晨袍。
“临近午夜啦,”我说,“我想在这除夕夜跟我太太一块儿辞岁。亲爱的朋友,我得走啦,祝你新年快乐!”
“我也衷心祝贺你,华生,”他答道。“请代我问候嫂夫人,并且向她道歉,我让你短时间里没在她身边陪伴着。”
我来到杳无人影的街头,停下来竖起我的大衣领子好遮挡狂飞乱舞的雪花。我正要朝前走去,却被一阵小提琴声吸引住了。我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我们那间起居室的窗户,只见福尔摩斯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灯光照亮的窗帘上面。我看到那个我熟悉的鹰般的侧影,肩膀微微歪向他那把小提琴,琴弓上下起落。然而,在这阴沉静谧的冬夜,那首飘荡下来的曲子肯定不是一首意大利梦幻曲,也不是他自编的那种复杂的即兴曲。
旧友怎么叫人忘怀,
不再怀念在心?
旧友怎能叫人忘怀,
美好的往日!
想必是雪花飘进了我的双眼,因为我转身离开时,微弱的煤气灯光下的贝克街显得荒凉而朦胧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