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自主性的魅力

作者:汪堂家




  巴塔耶区分了自然生命与本质生命。自然生命当然不用解释,但它是在本质生命的反衬下方能显示出全部的本性。本质生命是一种从死亡中返回自身的生命,是一种意识到普遍意义的生命。巴塔耶关注诗,关注笑,关注人的心醉神迷状态。它们并非认知,并非理性的概念,但它们显示出本质生命的存在与辉煌。本质生命启示一切可能性的可能性。同时也蕴涵着自然生命的否定——蕴涵着它的扬弃。自然生命的绝对否定即死亡。黑格尔称之为抽象的否定性。巴塔耶则称之为大写的否定性。正是自然生命的否定揭示了、界划了生命的自然存在。黑格尔说,类长存于个体的不断消失中,人的类性是通过个人的死而实现的。如果每个人长生不老,人类将不复为“类“。巴塔耶说,正因为人的存在本身会随着动物性生命或自然生命的存在而终止,人有必要通过死来显示人的存在本性。他需要看见自己死去,也就是说,他必须在活着时去体悟死,死亡需要成为意识的一部分。献祭具有这种特征,因为在献祭中,我们看见了牺牲者如何自己死去,它显示了牺牲者的死亡意愿。心甘情愿就死乃是牺牲的本质。人要体现人的自觉就必须保持对死的自觉。因此,人活着体验死或与死亡的印象共生是绝对必要的,否则,人的死就与动物的死没有差别。正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人的自主性。
  人类的悲剧之一就是让有奴性的人掌握着太多的权力,这里所说的有奴性的人是指让自己的一切服务于某种有用性的人。人本该“物物”而不该“物于物”,人本该役物而不该役于物。《传》曰:“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但现实的状况是,我们越来越以消费的观点去看待一切。消费观念仿佛成了普鲁克斯特的床,短于这张床的人要被拉长,长于这张床的人要被锯短。
  为了防止上述状况持续恶化,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承认人的自主价值的世界。一个不承认人的自主价值的世界是非常不利的世界,也是很不合理的世界,因为它意味着把人贬低到物的水平。
  由于对自主性的渴望,真正的文学不接受固定模式的支配,它厌恶单调和刻板。因此,它让人间接地体验一个人不能直接体验到的那些可能性。一个人没有当过国王,但他可以通过文学作品间接地体味国王的心境;一个人也许没有直接冒险的勇气,但他可以通过文学作品想象冒险的感觉。所以,真正的作家和伟大的演员是一个人过着几个人的生活。即便是古典悲剧的简单叙述也显示出人类生活中简单与复杂,平凡与伟大,安全与危险,卑微与崇高之间的张力。正因如此,巴塔耶说,“当主人公被他自身的性格引向毁灭的时候,叙述的吸引力最大。主人公越是接近神,他所经历的毁灭就越大,他自愿遭遇的危险也越大。……文学更接近我们,文学在过度方面失去的,在逼真方面嬴得了”(同上)。
  毫无疑问,文学从事着游戏,但并不限于游戏。文学滋长于内心体验但不限于内心体验。它永远是自主性的守护者。当我们外无神性,内无心源时,精神之树就会枯萎。文学滋润着我们,它既防止心灵变成激情的荒漠,也维持着一个民族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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