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谁解风情

作者:艾伦.霍林赫斯特




  
  摄影师跑来跑去,闪光灯在镜子里闪个不停。他在宾客中间穿梭流连,穿着晚礼服、打着蝴蝶结,样子像个似曾相识的讨厌家伙,笑着凑过来,然后,“噗”的一声——拍得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因为刚拍的大部分照片要么有人眨了眼,要么有人扭了头,只好回来重拍。于是,他们又聚拢在一起,面对着镜头;或者端着架子,装作满不在乎,假装没看见他。尼克坐到凯瑟琳旁边,悠闲地盘起一条腿,脸上挂着特有的优雅笑容。他觉得自己可以这样表演一个晚上。他觉得美妙极了,他喜欢这样的夜晚,要是以性爱结束就更圆满了。当然,没有的话也无所谓。尽量用别的事情来弥补缺憾吧。
  “唔,你身上的味儿很好闻,”凯瑟琳说道。
  “噢,就用了点‘我保证’(注:原文为法文,疑是一种香水牌子。),”尼克冲着她挥了挥袖口。“你跟首相的十二秒钟谈话讲完了吗?”
  “我正想说呢,被杰拉尔德打断了。”
  “我听了一会儿她晚餐时的谈话,她表现得既普通,又宽容,真是大人物的做派。”
  “贪婪,”凯瑟琳说道。
  “他们都喜欢那样,他们整晚如释重负地探讨人造黄油和天然黄油的优劣,而她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共同农业政策,给他们出难题。”
  “你没向她谈谈你的想法?”
  “没有……”尼克说,“她受制于人,不是吗?她大权在握,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在这儿她可说了不算,”凯瑟琳说着,示意特里斯托过来。“你想喝点什么?”
  “我喝点什么呢?”尼克说,面对特里斯托的程式化微笑诡秘地一笑,眼睛在这位侍者的身上扫视着。“我最想要点什么呢?”
  “来杯香槟吗,先生?要么更烈一点的?”
  
  “香槟吧,过会儿再喝点烈性的。”尼克拉长声音说。他眼前升起了欢乐的场景,快感逐渐加深,这是酒精和毒品联合产生的美妙效果。冒险的感觉更增加了安全感;他如今确定自己可以和特里斯托做多年来他一直想做的那件事了。特里斯托只是点点头,当他俯身去取空杯子时,他快速在尼克膝盖上重重地靠了一下。尼克看着他穿过拥挤的房间,有好大一会儿,眼前出现的是同一种幻觉,不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沃克斯伍德:那些金灿灿的光芒,那些镜子,穿过的一个又一个房间,偶然瞥见的转瞬即逝的燕尾服下摆。这些你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都不请自到。原来的拼命追逐只是焦急等待的另一种方式。杰拉尔德说得对:一切都有回报。特里斯托回来以后,欠身奉上托盘里的酒。尼克举起杯子,半是笼统半是隐秘地说:“为我们干杯。”
  “为我们干杯,”凯瑟琳说。“别再调戏那个侍从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费登今晚好像很活跃,我说,他平常可不是这样。”他们看过去,只见托比四仰八叉地坐在首相的沙发上,不知在讲什么笑话。首相身旁一大片凹下去的沙发就是个接待区,那些有求于她的人坐过去当一两分钟听众,然后,被友好地赶开。至于托比,也许是借着他饭后的成功演讲,已经在那里坐了好久。
  “要是万尼没给他笑粉吃,我倒奇怪了。”
  “噢,上帝!”凯瑟琳不屑一顾,转而又笑着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会向她提议‘打炮’——或者,诸如此类的其他说法。”
  “她已经喝了不少了,是不是?但好像没什么影响。”
  “看那些男人围着她真是好笑。他们带了妻子来,却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看那个,对,握手的那个,‘是,首相,是,是,’却腾不出空来介绍他妻子,显然巴不得她赶快消失,好独自与夫人共度良宵——看,妻子要坐下了,那家伙恼了……噢,她给他出了个难题——他蹲下了……他跪到地毯上了。”
  “也许她会让他吻她……”
  “噢,当然不会……”
  “吻她的戒指,亲爱的!”
  “也许吧,硕大无比的戒指。”
  “穿着那套衣服,她挺有点女王风度的,对吧?”
  “女王风度?得了,亲爱的,她就像个西部乡村歌手。”
  凯瑟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引得人们纷纷转过身来,他们表情各异,有的是迁就容忍,有的是恼怒不满。她看来还在持续她的尖叫,不过是在胸腔里。她把颤抖的杯子举在眼前。“这些香槟酒杯可真大!”她说。
  “我知道,它们可是大号的,不是吗?”尼克说。
  
  公共花园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焰火声,一时间,炮声大作,雷声隆隆。窗户格格作响,房子里回响着嘭嘭声。人们欢呼着躲闪,首相却没有避让,她把语气放硬了,就像在闹哄哄的议院里挺身面对别人发难一样。在她周围的大臣们像野鸡一样骚动不安。
  “实际上,令我吃惊的是,”尼克说,“是那些绅士们的娘娘腔,那种异性恋者们的娘娘腔。”
  “我倒希望,”凯瑟琳说,“哦……让杰拉尔德……”
  “亲爱的,总体看来,杰拉尔德是个干粗活的,跟这些人相比,他就像个矿工纠察。看看那个老家伙,哦……什么大臣来着?他是管什么的大臣来着?”
  “不知道。他是管什么的大王吧。粉红脸,我在电视上见过他。”
  那个人站在首相身后,像个正在展览的马戏团老板,并随时随地地保护着她。他不时盯着她的头发看一阵,垂涎三尺。他一头银白色蜷发抹过发油,向后梳成波浪发式,一只手不时向脑后作势地一抿。他是为数不多的穿白礼服的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上衣是奶油色丝织直翻领,一排闪闪发光的蓝纽扣,一直扣到紫色天鹅绒的蝴蝶结底下。硬硬的衣领限制了脖子的转动,使他显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腹部的紧身装饰丝带使他不得不昂首挺胸,脸憋得更红了。
  凯瑟琳说:“没见过任何有自尊心的同性恋穿成那样。”
  “噢,我可不会那么过分,”尼克说,不知道他俩到底谁更刻薄。“那只是一种特许的虚荣。”
  “他就是虚荣大王,亲爱的!”凯瑟琳说着,又“噢”地大叫一声。
  他来到一楼的洗手间,快速吸了一小卷可卡因。似乎没必要偷偷摸摸地上楼。他用拇指轮流按住一个鼻孔吸食,冲着那张杰拉尔德与罗纳德·里根握手的照片傻笑。那老家伙根本不像认识杰拉尔德的样子——他老是露出一副仁慈的样子。外面砰砰响着音乐节拍,刚才还是爵士乐,现在已经换成老掉牙的摇滚乐,可以想见,那就是瑞切尔和杰拉尔德二十五年前伴随着翩翩起舞的那一种。焰火还在劈啪爆响。锁住的门外传来一伙人的狂呼声,其中酝酿着秘密的机会:这里有两个人是他想要的。门把手响起来,他收拾了一下,再检查一遍,冲了冲马桶,对着镜子整了整蝴蝶领结,才慢悠悠地走出来,正眼也没瞧一下等在外边的警察。
  公爵夫人已经取代了他在凯瑟琳旁边的位子,于是,他四周看了看。拥挤的客厅就是他的游乐场。他情不自禁而又坚定地朝着首相的沙发信步走去。托比像演员谢幕一样退下来,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他不会透露她都说了些什么。帕特里夫人一直在四周逡巡,这时,她欠身握住首相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就像尼克见了他崇敬的作家,除了一句“我喜欢你的作品”,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样。可帕特里夫人是个老太太,那智慧的皱纹与母性的骄傲堪与童真的敬畏以及顺从媲美。尼克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或许是关于垃圾问题?……他可以确定连她自己也没听到首相在说什么,可那无关紧要。她们手拉手,带着敬意,甚至有些和解的意思。这让帕特里夫人兴奋不已,对于首相这却是司空见惯,例行公事而已。她们都醉醺醺的,把手拉来推去,大呼小叫的,像是要吵架似的。首相似在表示她倒愿意吵上一架,那正是她的拿手好戏。因此,当帕特夫人卑躬屈膝地往下退时,她拿起空酒杯砸到“虚荣大王”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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