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谁解风情

作者:艾伦.霍林赫斯特




  
  译:李小飞、马宏伟
  文:[英] 艾伦·霍林赫斯特(Alan Hollinghurst)
  窗边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杰弗里·蒂奇菲尔说:“啊,首相的车到了。”说这话时,他看上去像个在高贵威严的主人面前连头也不敢抬的男仆。他朝门口走去,欣喜若狂,顾不得理会他的话在宾客中引起的震动。客人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有一两个人不以为然地退回角落里;男人们则无伤大雅地相互推搡几下。尼克跟随人群上到楼梯平台,觉得首相行事实在是谨慎。要是没有这一大群人,没有这般兴师动众,她准会不悦。他被挤到楼梯第一个拐角的栏杆旁,微笑着俯视下方,看上去像一幅历史油画中某个引人注目的无名侍从。门打开了,寒气扑面而来,在潮湿的刺激下,人们益发兴奋。女人们因喜悦不安而发抖。夜晚是她们努力要去征服而又难以驾驭的时刻。那位尖刻的分析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笑声和咋舌声中差点绊倒。杰拉尔德早就走到了街上,毕恭毕敬地与特别支队的警察站成一排。瑞切尔就站在房内,窗外的光线透过蒙蒙细雨,照在她半透明的上衣上,令瑞切尔的身体仿佛罩上了一圈光环。人们听到了那个为人熟知的嗓音。人们热切地期待着,有一两秒时间,周遭鸦雀无声。而后,她,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迈着一贯的优雅碎步走进来,暗示着压抑了许久的尴尬和笨拙已经转化为权势。她目不斜视,打量这所陌生的房子。目光所到之处,都让她更确信了自己的魅力。大厅里的大镜子似乎在欢迎她的到来;镜子里映出了人们欢迎的面容。虽然有些面孔看似高贵,但表情远远超越了高傲,是一种混合着大胆和羞涩的着迷神态。她似乎对大家的注目很满意,并愉快地回报以王室成员般的致意。她似乎并未注意到大门的颜色。
  楼上又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很特别,是那种序曲结束、大幕拉开之后,等着好戏开场的平静。人们又镇定下来。夫人走进房间时(跟在夫人身后的丈夫谦恭地退到一旁,要了杯酒,去找老朋友),人们自动地排成一列迎候。巴里·格鲁姆经过春季应召女郎事件的打击,刚刚恢复了元气。当首相握住他的手时,他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后来有人说,他当时居然说了声“你好”。她诙谐地与万尼打了个招呼,因为最近他们刚刚见过。万尼因为首相还记得他而感到荣耀,但却放弃了再次与她谈话的荣幸;尽管在握她手的一刹那,他还在犹豫是否要行吻手礼。杰拉尔德嫉妒地继续引着她前进,低声介绍着宾客的名字。尼克出神地望着她走近。她真是仪态万方。别人多么优雅,配戴多少珠宝,也无法跟她媲美。她的头发完美无缺,以致他开始想象它湿漉漉地披在她脸上的样子。她穿着黑色长裙,白色和金色相间的阔肩外套上绣着精美的刺绣图案,就像卢里坦尼亚(注:古代欧洲王国。)王国的制服。领口开得很低,露出华贵的珍珠项链。尼克紧盯着那串项链,目光落在她一大片裸露的胸脯以及丰腴的脖颈上。“她真美呀!”特鲁迪·蒂奇菲尔说,不由自主地陶醉了。主人在引见尼克时一带而过,把他的名字淹没在长长的社交辞令中,还令人吃惊地撒了个小谎:“尼克·盖斯特……孩子们的好朋友……年轻的大学教师。”尼克觉得自己既受了抬举,又有点丢面子,因为首相不大喜欢大学教师之类的人物。他点头微笑,能感觉到她的蓝眼睛在他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似乎不太自信,旋即却回过神来,主动向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约翰·提姆斯招呼道:“约翰,你好!”“首相……”约翰·提姆斯没跟首相握手,一边用热情而幽默的语气答应着,一边拥抱了她。队伍最后是孩子们,一对美目流盼、天下无双的金童玉女。托比依然神采奕奕;凯瑟琳既没闹情绪也没提傻问题,欢快地一面说“你好”,一面与首相握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首相,像小孩子见了魔法师那么好奇。“啊,对了,这是我的男友,”她边说边推了一把贾斯帕,却忘了介绍他的名字。“你好,”首相干巴巴地说,似在暗示她需要一杯饮料,而特里斯托也带着温顺、怯生生的微笑,不失时机地及时捧上。
  
  尼克匆匆喝了点东西提神,然后小跑着下楼,发现万尼正从杰拉尔德和瑞切尔的卧室里出来。“天哪,小心点,亲爱的,”他说。
  “我就用了一下洗手间,”万尼说。
  “喔,”尼克说。心想他酩酊大醉,晕晕乎乎,根本不知道这有多危险。“非用不可的话,用我的好了。”
  “还得爬楼梯,”万尼说。
  尼克喜欢可卡因的感觉。它能驱除香槟、红酒、白葡萄酒引起的迷糊。它能把这些感觉积攒起来,然后转到快乐银行的新帐户里。它能使人头脑清醒,像一剂醒酒的良药。他搂住万尼的肩膀,问他近况如何。“我们见面的机会太少了,”他说。他们开始往楼下走。刚走了三四级台阶,尼克的眼睛发现了什么,有人在万尼刚出来的那间宽大的白色调卧室里走动。作为房子的守护人,他有义务阻止麻烦发生。他本能地警觉起来。贾斯帕从屋子里走出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拿着钥匙领着买主看房子。他向尼克点点头,挤挤眼。“正要去凯的房间,”他说。
  “那么,”尼克一边说一边和万尼继续下楼,每走一两步,就若有所思地踌躇一下,似乎觉得他们应该默契地同时停住脚步。“你上了那个滥交的家伙了?”
  “该上,伙计,该上。”
  “是啊,”尼克说道,抽了抽鼻子,不悦地撇了撇嘴。他试图在万尼泛出可疑的玫瑰红的脸上找出内疚的迹象;他曾瞥见过他俩在卫生间鬼混。万尼堕落的爱情,吸毒之后的放纵。“那么这不再是我们俩的秘密了,”他说。万尼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挑衅的意思。尼克也许现在还算清醒、有理智,而万尼已经到了飘飘欲仙、眨巴着眼睛、连房间和朋友都分不清的地步了。尼克让他走了,可卡因带来的心跳加速之感,已经变成了奋力短跑后引起的那种恐慌感。他掩饰地笑了笑,药力发作,似绽放的花朵;他似要从中寻找一个更快乐的话题。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想得再多也毫无意义。外面帐篷里音乐已经响起,到处都充满着恣意放纵的气氛。
  他在客厅一角发现了凯瑟琳,退休大使老琼蒂·斯塔福德正龇牙咧嘴地笑着跟她聊天。他像童话书里快乐的胡话连篇的怪兽,凑近她:“不,我认为你会喜欢多布洛尼克(注:克罗地亚最大旅游中心和疗养胜地。),”他说着,眼睛意味深长地闭了一下。“戴克理先饭店,迷人极了。”
  “嗯,”凯瑟琳应道。
  “我们总是订新婚套房,你知道的,有一张大床,可以尽情狂欢。”
  “应该不是在你的新婚之夜吧。”
  “你好,琼蒂爵士。”
  “啊,你年轻英俊的情郎来了,我要遭殃了。我也累了。”琼蒂脚步蹒跚地望外走,又去追在另一个女人的屁股后面,没想到那女人正是首相。他摇摇头,回头望了一眼:“了不起啊,真是的……首相……”
  “我想刚才有个醉醺醺的老头在向你求欢,”尼克说。
  “有人注意总不是坏事,”凯瑟琳说着,一屁股坐到沙发里。“坐这儿吧。你知道贾斯去哪儿了?”
  “没看见他,”尼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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