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书、影横斜

作者:顾 墟




  和电影比较起来,书总是色调要暗些,淡些,感观刺激要弱些,缓些。款款和服明艳靓彩,永远都无法以文字形容,那段“流风回雪”的独舞更非笔画所能再现的。且平心而论,全书情节并无甚特大亮点,主人公小百合(佐酉理——不看书还真不知这才是“正名”)没有玉堂春、杜十娘的出生入死,比诸明季名妓李、柳、董、卞,更不见风流佳话。她更多时间是接受专业培训,周旋在男人之间,周旋在女人之间。她的初夜春宵(“水扬”)是“货币化”的,与青楼中人略无二致 (注:这一情节是否真实地表现了艺伎生活,尚待考证。一方面,小百合的原型人物:岩崎峰子为此和本书作者阿瑟•高登撕破脸皮,对簿公堂,甚至另起炉灶,自己找人合写了本《芸者》(英国版题名Geisha of Gion;美国版是Geisha, A Life),以正视听,力持“伎非妓也”的清高论调。另一方面,我看过的那两部描写艺伎的日本影片中,都不乏“朝云暮雨”。沟口其时尚早,恐被物议,匆匆带过;号称“情色四天王”之一的神代则露骨许多,片中有某艺伎天体舞扇,忽坐席上,以牝户夹钱数枚,起身洒落,谓之“乱坠樱花”,给我印象忒深。)。
  但人物心境,又恰恰是声光不能企及处。何况题材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是一个文学上长于表面假冷酷、内心真敏感的国度,是紫式部和康成大居士的故乡。东瀛种种风物人情,“粉墨”(the stage)扮来,都作惊鸿照影,唯有向“笔墨”(the page)中去求索了。
  先看影片后看书,更有一种好处,因已知梗概,心中并无悬念的猫爪在抓挠。很多地方可以细细咀味,颠倒把玩。如开首几章叙“蓬门未识绮罗香”,电影只草草几分钟,敷衍了事,但从书中能发现:千代虽小,内心竟然如此敏感,如此活泼。“一只困于寺庙的大堂小鸟急于寻找出路”、“一片在风中乱舞的纸屑”——这些片语,在我看来,尽是谶言,日后的她不正是这只“鸟”、这片“纸”吗?
  又,小百合在书末沉思往事,言道:
  若不是田中先生把我带离醉屋,小小年纪的我,从不相信生活会是一场搏击。但如今我知道,我们的世界潮涨潮落,并无恒常。无论是怎样的奋斗和成功,无论何等的痛苦和磨砺,都会很快渗入浪涛中,就像水墨颜料泼洒在纸上。
  这感悟很平淡,很动人,和叶丽仪在《上海滩》中用低音唱的“成功、失败,混作滔滔一片潮流”异曲同工。只是,小百合见过的世面自然比冯程程、许文强开阔许多,用“沧桑”二字,当不过分。风月场中,有无数悲欣故事可讲,大抵不出“卿须怜我我怜卿”一路,而最终参悟到“色即是空空是色”的,寥寥几人。读罢此段,再回想前三十多章的奔流壮阔、蜿蜒曲折,不能不说译文在重塑历史感方面,胜电影远矣。
  前几日,和一好友逛学校附近的书肆,突然想起《达芬奇密码》,便冒出一句:“我可等着看电影呢!”
  “别看,肯定烂片!”他很不屑。
  是啊,美国近几年拍的好片屈指可数。《达》一书我通宵达旦畅读之后,徒有虎头蛇尾之感。既如此,何苦还翘首企盼着“阿甘哥智勇双全破密码”?仔细想想,商业电影和畅销书都是“连档模子”。
  “连档”,吴语也,欲美其名,则曰“双赢”——片商、书商都赚个钵满盆满。可观众和读者呢?不才痴心妄想:鱼与熊掌,虽不可兼得,至少也该给我们一样啊!就一部好片,或,一本好书吧。拿《艺》来说,尽管有岩崎和高登之间的阴霾,有好莱坞惯用的障眼法伎俩,但愚意还是以读其书为上策。
  且以拙题《艺》卷后的一首七律来结束这篇小文吧:
  渔家遗恨海潮平
  璞质仓惶落旧京
  香尽秾妆春未晚
  素开蝉袖雪犹轻
  玉壶金扇亲狼客
  死鹤焦琴迓虎兵
  暗寄初心风月外
  小庭闲看洒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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