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反讽的情爱笔记(上篇)

作者:小 白




  现代黑色电影中的“Femme Fatale”女性形象,毕加索名画“亚威农少女”中那个闯入戴着原始部落面具的妓女群中“嫖客”的恐惧心理(最终那个形象被画家删略,这样一来,这幅画的所有男性观众变成那个“闯入者”),处处都表达了这种男性的忧虑。
  
  十三
  这里存在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嫁入父系族群的女性不因为同样的理由而忧虑呢?相当可能原因在于女性具有成年人类唯一的性不应期。女性一旦怀孕生育,便与“嫁入”族群的女性开始融洽相处。
  雌性“现代人”虽然跟男性一样可以不受“发情期”限制随时发情,并且同样受到色情想象的刺激,但漫长的妊娠期内,无休无止的性欲有机会稍息。尤其怀孕生育带来的巨大危险,令女性怀有另外一种更迫切的担忧。她们寻求保护,这种担忧和寻求保护的心理,令其更易融入被“嫁”入的父系族群中。作为受到“保护”的代价,她们主动减少、规训自身的色情欲望。
  
  十四
  通过规范女性色情欲望,她们被物化为男性色情的被动的客体,不是天生的,而是必然被塑造成的,女性性冷感正是被塑造的结果。男性抱怨身体下面的“雌性木头”,那让他们感觉自己在演一种滑稽的独角戏,他们苦苦寻找女性高潮的按钮,一些新的替代型“按钮”再次被拟造出来:柔软的床榻、甜言蜜语、复杂的灯光,他们真的寻找到一些“按钮”:一个肉疣似的小东西,以及其它一些更为隐秘而虚拟的“点”。他们要求女性在男性按动这些“按钮”时,条件反射地激动起来,而这个,对于女性来说轻而易举。
  
  十五
  从理论上讲,医学上的两性“性亢奋者”在种群遗传进化上具有更大的优势,但男性性亢奋者由于体力过度透支、女性性亢奋者无法适应父系族群的生活方式,两者都相继消亡,偶尔遗存的个体则被视为病态。现在,整个世界安宁了,男性可以对自身的色情欲望收放驾驭自如,他们对于体力过度消耗的忧虑可以暂时放下,女性以被动化为色情的麻木不仁的物化对象换取妊娠期安全感。
  
  十六
  女性的被规训的渐趋消失的色情欲望使得交媾时间不断延长,当然这与男性日益强盛的色情欲望不谋而合,一些新的较为节省男性体力的交媾方式被引入:正面体位、女上位,以及其他一些花样翻新的招数。正面体位因其便于观察交媾对象情绪反应的优点,而更多被怀有矛盾复杂心态的男性所采纳。最初的背入式并未就此消失,到古希腊时它已被植入新的心理内容,妓女、女奴这些新生事物的出现,令背后式成为一种更易于将性对象物化的交媾方式而继续存在,“骑马式”使男性可以专注于本身的运动速度、频率,而无须分神关心对象的感受,这也是对女性性冷感的一种狡猾的规避。
  
  十七
  由于缺乏发情期体征标志,配对婚姻交媾模式在性资源配置上,不可避免带有信息不对称性。通过女性性对象的物化、女性色情欲望的“按钮”化,这个难题在表面上被妥善解决。但这并不意味着从此男性可以随意寻欢作乐,色情只在精神层面上无限量供应,在肉体层面上,实际上一对一配对交媾模式,就男性的承受能力而言仍然是过剩的,尽管在想象中他们总是能“干”掉全体女性,加上被规训的女性欲望令她们在交媾中有可能剩余更多的性能量,一方面是越来越强的色情欲望(那总是让男性希望与更多的女性交媾),另一方面则是相当有限的体能,男性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两难处境。
  解决之道在于不仅要规训女性的色情欲望,同时也必须适度控制男性性能量的总消耗。以神的名义,“生殖崇拜”观念适时出现,一整套仪式化的“生殖崇拜”制度有助于控制男性性能量的无度消耗,借由这种观念,男性在交媾中区分出“对的”和“错的”、“好的”和“坏的”,只有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和恰当的对象交媾,那才是符合繁殖神祗意旨的交媾行为,那样的交媾才会受到神的保护,那种保护将延及交媾的副产品——在“生殖观念”主导下,这种副产品将被规定为交媾的主要(有时甚至唯一的)目的——他们的子女。
  “野合”不仅指涉不合常规的地点,而且指涉不符合规定的时间、不符合规定的对象。这种偶发的交媾行为是难免发生的,因此产生的后果不受神的保护,当然这样的子女也不受族群的保护,他们往往既不能继承父系的财产,也不能按部就班接替族群安排给婚生子女的正常劳作。但这一点却常常让他们有机会从事其他的专业工作,而那些更专业的工作在远古时代往往让他们成为一定地域内“有名的”、“重要的”人物,他们也更有机会成为后代族人口中的“传奇”人物,这是古代传说中“英雄”人物“野合”而生比例更高的原因所在,正所谓“自古英雄出野合”。
  
  十八
  维系母系族群存在的所谓摩梭人“走婚制”,实际上并不是一种“婚姻”形式,这种情形同样也可以在印度那雅尔人中观察到。外族男性偶尔悄悄进入“母族”女性闺房,交媾之后再悄悄遁去,子女归母系族群养育。在那雅尔人那里,母系族群的女性理论上可以有任意数量的交媾对象,相信所谓摩梭人仍能大致上维系一男一女配对,原因在于人口基数过小。就性资源的配置上来说,这种形式的交媾其实相对较为合理,但由于这种交媾模式不是建立在新的子家庭单元基础上,它不会在异族之间横向组建子单元,这种“内向”模式无法演化成今天我们称之为“社会”的那种结构,将永远停滞于纵向的母系亲属族群,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从来就没有一个“母系社会”,那只是一个由多个单一母系亲族群共居的地区。
  
  十九
   “现代人”是一种完全色情化的遗传种群,以限制无节制交媾为目的而建构的“生殖崇拜”观念不仅无法限制在精神层面不断蔓延的男性色情欲望,而且这种观念本身也被过度强调。人类的“种群自觉意识”为这种过分强调“生殖”的奇特观念提供虚幻的终极意义。随即导致的后果是人口数量不断呈几何级增长。从采集游猎到农业定居点,再到聚居城镇,人口本身已成为人口增值的推动力,因为更多的人口意味着族群进化的更多优势。从被考古学家肯尼恩(Kathleen Kenyon)宣称为世界上最早城市的耶里哥到如今不断涌现出的千万人口级巨型城市,人类只用了一万年时间。相信不远的将来,科幻作家阿西莫夫笔下占地七千五百万平方公里、人口超四百亿的银河帝国首都也许真的会成为现实。(注:艾萨克·阿西莫夫,美国著名科幻作家,他一生高产,著述颇丰。)在“种群意识”和“生殖崇拜”文化主导下,人类这种多少可以称之为畸形种群的交媾行为将以整个地球的资源为代价,也许人们不用担心,因为每一次技术进步总能带来能够支持更多人口的资源开发能力。
  
  二十
  事实上,有一种成本较低的替代品,从冰河时代的岩画起,人就在用虚拟的方式消解心中的色情欲望,心理分析派或者会把这种方式称为“创造性的升华”。瑞典布胡斯省威特里克岩画上,一对男女在拥抱、接吻(?),他们的身体被一根夸大的阳具连接在一起。乌鲁木齐附近天山呼图壁岩石画上的男性同样都有一根被夸大的阳具,而画中的女性形象躺在地上,双腿分的很开,姿势如同毕加索版画中的人物。色情欲望似乎总是有从精神层面向下“物化”的冲动,它不仅裹挟、物化色情的主体及其对象,自身也在不断寻求“凝固”的方式,远古先民把色情图像描绘在坚硬的岩石上,似乎这样一来,就能让炽热的色情欲望完全冷凝。
  
  二十一
  建立在“种群自觉意识”上的以“生殖崇拜”为核心的整个人类文化事务有助于石器时代的先民们从紧迫的色情欲念中暂时摆脱出来。如果没有这一整套仪式化的文化事务,他们每天除了寻觅食物,只能绝望地以有限的体力与无休无止的色情欲念相抗衡——这个可怜的天赋异禀的种群,他们不受发情期限制的性冲动、以及他们无限的想象能力。这令人愤怒,但却无能为力,也许萨德式的虐杀色情欲望对象的行为,其发生学意义上的心理动机就在于此。
  

[1]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