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公路上的莎什卡

作者:[俄]安德列·奥列捷什




  “去你妈的!我走。你不要向他说废话,不然要了他的命!小笨蛋!”
  
  维克多•巴甫洛维奇满脸鲜血,被打坏了的眉毛开始肿胀,与受伤的颧骨连成一片,透过这一切,他看到“东家”坐上车呼啸而去。
  莎什卡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这种姿势使她超短裙掩盖下的纤细瘦弱的双腿从根部完全暴露出来。穿着像胸罩似的叫做“泳装”的上衣的后背也一览无余。
  “我认识您,您是萨什卡•卡拉别尼克夫的父亲。参与这件事情对您有什么好处呢!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您。现在我来帮您吧。”
  在她的帮助下维克多•巴甫洛维奇挪到自己的车前,背靠着车轮坐在地上。
  “现在,我来。” 莎什卡跳到路边的水渠旁,很快拿来一块浸水的手帕。她轻轻地揩去自己的这位保护者脸上的血迹,然后将他肿的眯缝起来的左眼包扎好。又去找到了那把可怜的不幸的气枪,它很凉。维克多•巴甫洛维奇将它贴在自己的另一只眼睛上。
  他们就这样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小姑娘的关爱使维克多•巴甫洛维奇有一种亲切感,此刻他想都没有想她是一个妓女这个事实。以前甚至从她身边经过都会引起他的阵阵反感。而现在恰恰相反,坐在她的旁边感到的是一种美好和惬意。车辆呼啸着从旁边驶过,一部分人惊奇地望着路边他们这奇特的一对。
  “维克多•巴甫洛维奇,”她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他不由地一阵颤栗,要知道他们以前并不认识,难道她记住了她曾经的中学同学莎什卡•卡拉别尼克夫父亲的名字吗。“我知道,您是我的爸爸。”
  现在,就算是“东家”带着整个强盗集团回来和他算账,也不足以像她的话这样使他震惊。
  “什么?”他从嘶哑的喉咙挤出两个字。
  “是妈妈喝醉的时候说的,酒后吐真言嘛。”
  “她为什么这样做?”
  “也许她觉得自己有罪吧。”
  “不要胡说,”维克多•巴甫洛维奇感到全身的血液瞬间都涌到了脸上。
  “这对我来说无所谓,对你应该也是。妈妈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在哪一次和您有了我的。也许是在俱乐部旁边的灌木丛里,也许是在邻居的干草棚里。这对她来说也无所谓。现在已成事实了。”
  “这不可能,”维克多•巴甫洛维奇小声嘟哝着。
  “怎么,您害怕了吗?”莎什卡一会用“你”来称呼他,一会用“您”来称呼他。“没有人会提出诉讼要求您付抚养费的。”
  她微微一笑。
  “每当您经过的时候,我总是告诉自己:看,爸爸过来了。”
  “你胡说什么啊?我怎么是你爸爸啊?”
  “生理上的爸爸啊,”莎什卡哈哈大笑起来。
  “好吧,我们走。”维克多•巴甫洛维奇站起来打开“日古利”的车门,“坐进去!快点!”他几乎是在吼叫了。
  “去哪儿?”
  “去你母亲那里。”
  “不想去。”
  “快上车!!!”
  莎什卡顺从地上了车。
  他们上路了。维克多•巴甫洛维奇开起车来非常困难。一只眼睛几乎看不清楚了。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引起全身的巨痛。肋骨疼痛,肾脏刺痛,头痛得几乎要裂开。
  娜季卡一家住在这个小镇的另一个区,住在陈旧的伏罗希洛夫式的房子里。这些旧房子之所以起了这个名字,是因为当年他们就职的工厂是以伏罗希洛夫的名字命名的。这个工厂坐落在州中心,乘电气机车半个小时的路程。这是一些抹着黄色泥灰的房子,院墙是由一些半腐朽的木条筑成,木条的缝隙中抹满了沙子和黏土。内部,是一套一套住房,带煤气和卫生间,但是没有水,需要用水的话就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去接。在这些房子里苟且度日的是那些不久前还是国家的骄傲和支柱的工人阶级。现在这些人当中,还有很大一部分还在提起这些建筑,这些在物质和精神上都已老化过时的建筑物。
  楼梯过道上飘来阵阵尿味和烟草的混合气味,好像还夹杂着其他的气味,具体是什么东西,没有人去想这个了,只是这种气味很浓,大家也早都习惯了的。
  娜季卡打开房门。
  “天啊,这是谁到我们这里来了!”娜季卡这次没有醉,但是显得激动愤怒,“为什么带他到这里来?你,你跟他说了什么吗?还是你,你和他……?!贱货!”
  娜季卡扬起手来就要打莎什卡,但是莎什卡熟练地避开母亲的追打,很快地溜到房间去了。维克多•巴甫洛维奇站在走廊里,面对面地看着自己年青时爱过的人。
  她站在他的面前,穿着破旧、褪了色的晨衣。破袜子露出了光着的脚,头发稀疏斑白,纵酒过度使她显得精神萎靡。但不管怎么说,她还依然是美丽的。他曾经轻柔抚摸亲吻她那充满弹性娇弱光洁的身躯,她也热烈地回应他的爱抚。这曾经的美好距今已经多少个年头了呢?十五年?二十年?可现在是什么样呢?现在她是一个穷困的酒鬼,有一个做妓女的女儿。而他呢?过着单调乏味的生活,有着一个早已没有爱情的妻子。他们在自己的人生中都做了些什么呢?他们可以换一种方式重新过吗?在他们二十二三岁的时候,大好的青春年华,他们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因为当时一切都是那么美妙。谈情说爱,亲昵的玩笑,温存的漫步。相见,分离。而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还远着呢。然而现在,当这个时间来临了,他们却是在这里这样见面。
  他回忆起了以往的一切。整个夏末和整个秋天直到十月,他和娜季卡是那么愉快地交往。除了他之外娜季卡再也没有其他男人了,这是确切的。后来她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她姑姑那里,然后六月底她就抱着自己的小女儿回来了,很显然这个孩子是他的。
  他以前为什么没有这样想过呢?他的脑海中甚至从来没有闪现过这样的念头。
  “这一切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娜季卡颓唐地坐到缺了一条腿的方凳上。
  “为什么?因为你从来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你都打算结婚了,你没有到那个城市找过我,电话也没有打过,虽然我给了你姑姑家的地址和联络方式。”
  “但你为什么要走呢?”
  “为了工作。开始我也不知道我怀孕了。后来决定与其挺着肚子回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不如在那边把孩子生下来。”娜季卡失声痛哭起来。
  维克多•巴甫洛维奇在她面前跪下来,拥她入怀,他那浮肿的双眼泪如泉涌。就这样过了大约五分钟,莎什卡从房间里走出来惊异地看着他们。
  “好了。别哭天抹泪的了,也许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家庭?”
  维克多•巴甫洛维奇站起身来。
  “不,不,我们不能这样做。我不知道,什么关于新的家庭。但是我……”,他好像变得结巴起来,“我……我会帮助……帮助你们的。你们……你们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
  在娜季卡和女儿惊异的眼光中,他飞快地跳下台阶,钻进车里,飞驰回家了。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成熟的计划:不,当然不行,我有自己的家庭,加里娅和莎什卡,儿子也叫莎什卡,这不是纯粹的巧合,这是一种预示,这是命运。我一定要帮助她们。但仅仅是帮助。帮助她们开始另一种新的生活。我应该这样做,我有责任这样做。
  飞奔回家,他冲进卫生间,从箱子里拿出一包东西。这是一千美元,是他们全部的积蓄。维克多•巴甫洛维奇急急忙忙,甚至没有发现在一旁惊奇地看着他的儿子。
  “爸爸,你怎么啦?”
  “等一下,儿子,等一下再跟你解释一切。我遇到事故了,需要钱,很急,不然就会被关起来。”
  这位父亲把钱放进口袋,跳下楼梯,几秒之后就开车飞驰而去。
  “但是车并没有撞坏呀?”儿子莎什卡从窗户望着他的背影奇怪地说。
  但是父亲早已飞向伏罗希洛夫街区,看不见踪影了。
  
  
  “这些,拿着,”在惊呆了的这对母女面前,他把十张一百美元的票子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莎什卡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这些令人朝思暮想的大人头的绿色票子。在工作的时候自己一旦得了绿色的票子,面值远比这些小的票子,她都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偷偷地把它们藏到剥裂墙纸的夹缝里,生怕妈妈找到。她藏的那些钱跟桌子上的这个数目比起来是遥不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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