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公路上的莎什卡

作者:[俄]安德列·奥列捷什




  “我给你们的,不仅仅是金钱,它可以帮你们去其他的地方,可以买你们需要的东西,可以还债。”维克多•巴甫洛维奇由于激动喘不上气来。“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吧,我带你们去雅罗斯拉夫尔我姐姐那里。你知道她的。她在那里是农场主。你在她那找个工作。工作会有的,工资也会有的。在村子里随便租一个空房,会生活得很好的。不要再终日喝酒了,远离这些肮脏下流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生活,过一种人做的生活。我会经常去你们那里,帮助你们。”
  他喘了一口气,看这她们俩:
  “怎么样?想说什么?”
  接下来是沉默。可以听到苍蝇飞来飞去的嗡嗡声。可以听到墙纸干裂后的剥落声。
  “维克多,我不知道我能跟你说些什么,你回不到从前了。”
  “而我们也不要回到从前,我们要建造未来,你们的未来。你们不用对我所做的事心存感激。就这样。决定吧,收拾一下。我明天早上七点过来,然后上路。”
  
  维克多走出来,由于做了这个让人愉快的决定使他感到心中轻松了不少。没有退路了,只能这样做。他开始考虑加丽娅。他感兴趣的是妻子对这些事将说什么,他甚至要微笑了,想象着她会说些什么。但是微笑使受伤的整个脸疼痛不已。加丽娅还在上班。她得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他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儿子,反正儿子也已经大了。或者现在不说,三天之后从雅罗斯拉夫尔回来之后再解释一切。三天的时间应该够了。现在给加丽娅留张字条吧。
  维克多•巴甫洛维奇进了一个医疗所。女医生熟练轻松地给他的伤口做了处理,把被打伤的地方涂上了绿药水。
  他往车子的后备箱里又放了一个备用轮胎、一罐油、扳子等工具,还有一个空着的油桶。把车子停在车库就回家了。
  “爸爸,车撞坏了没有啊?”莎什卡问。
  “什么?”
  “你不是说发生事故了吗?”
  “事故,是啊,儿子,事故。”
  “是不是有人被打了?”
  “可以这么说吧。”
  “严重吗?”
  “很严重,所以需要帮助。而且我应该去帮助。现在我要吃药睡觉了。明天一大早要去雅罗斯拉夫尔,去你瓦丽娅姑姑那里。我给你妈妈留了字条了,三天后回来。明白吗?三天后。”
  “有人要抓你吗?”莎什卡有点激动地看着父亲。
  “没有,只是情况很紧急。”
  “我明白了,”儿子有点神秘地说。
  
  清晨,睡足了觉的维克多•巴甫洛维奇•卡拉别尼克夫五点就起床了。洗漱收拾完毕,他甩甩头,照照镜子。把字条给加丽娅留在桌子上,回头看看了熟睡中的儿子就走出家门。他悄悄地从车库里开出车子就向伏罗希洛夫街区驶去。
  “看这些年纪尚幼的妓女。这些匪徒,这些吸毒者,这些他们生出来却又不进行教育的畸形的人,他们就是这样来到这个世上的。这是我们生活的残余,是当我们偶然在灌木丛中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他们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残余。他们纵酒,当着孩子的面骂着粗野的话,没有爱情的婚姻,和妻子打仗,在街上游荡,生出的孩子被扔掉,或者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出生。离婚,兴奋于听到的贼语黑话,讥笑所有的一切思想。世间所有的肮脏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而从肮脏之中又滋生了什么?还是肮脏。”
  
  在娜季卡家的门口停着“东家”那辆黑色的拉达九型轿车。卡拉别尼克夫怀有敌意地瞥了它一眼,把车停在旁边就进房子里去了。房门令人起疑地虚掩着,里面传来不甚清晰的喝醉的声音。
  维克多•巴甫洛维奇楞住了,有点不敢相信,他简直都不想进去了,但还是克制了一下走了进去。娜季卡坐在桌子旁,穿着还是昨天的那一套,只是此刻她已经烂醉如泥了。她用浑浊的双眼看了看卡拉别尼克夫,头就无力地垂到桌子上。她身旁坐着另外两个酒鬼:别季卡和丹卡,他们的外号叫“牛倌”,整个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之所以有这么个外号,是因为有一次喝酒竟然一下子喝输了自己的三头母牛。桌子上摆放着伏特加瓶和啤酒瓶,有空的也有满的,有一份一份的鱼,一块一块的面包和香肠。臭味和烟味弥漫了整个空间。在破旧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和莎什卡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她正集中精力深深地抽了一口“烟”。她的眼睛就像一种玻璃一样,像是人工做成的。她的旁边是一个光头的小伙子,穿着圆领汗衫和牛仔裤,他喝了一口啤酒在喉间,把冰凉的瓶子放到自己的头上。
  从莎什卡的小房间里先是传来一串女人的笑声,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问:
  “谁来了?”
  维克多•巴甫洛维奇站着,沉默着,他面对这一切不知该如何去应对。
  “东家”从莎什卡的房间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穿着一条五颜六色的短裤。
  “啊!老兄,是你来了!快请坐!我们来喝酒。我要请你原谅啊,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自己的兄弟。做我们这种工作的,神经都有点紧张。来,为我们和好干一杯。喂,给我和这位老兄倒酒!”他向“牛倌”命令道。“你!是好样的!帮助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儿。她们都跟我说了。你是个真正的男人,我敬佩你!”
  紧接着莎什卡跑了出来,睡眼惺忪,穿着一条连衫裙和一条短裤。她走到“东家”身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带着幸福的微笑,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维克多,请你原谅我们。”娜季卡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也许莎什卡不是你的孩子……也许……她是马斯良斯基的孩子……因为那个时候我和他……和他也……你不要认为……”
  
  维克多•巴甫洛维奇转身逃出了这个房子。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极其糟糕,或者说现在他想杀人。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飞驰到家的。把车放入车库,走进自己的家。还有半个多小时妻子就要下班回来了。
  字条还在原来的地方,维克多将它撕成碎片扔进马桶。
  “爸爸,你怎么,没有去吗?”
  “没有,儿子,爸爸哪里也不会去,不要告诉妈妈我曾经要出行的事,我们不要让她担心。”
  维克多•巴甫洛维奇站在淋浴下,用冷水冲了二十多分钟,他好像想从自己身上洗刷掉什么。
  自从这件事之后,每当行驶在公路上,他心里只盘算一件事情——怎样才能不碰到莎什卡。但是,好像老天故意刁难他一样,还是能经常碰到她。“莎什卡沿着公路走过来,嘴里吃着面包圈,”这些本不值得注意的小事情总要往他脑子里钻。他并不生她的气,一点也不。他还是很同情她们两个。伏罗希洛夫街区他再也没有去过。但是有人告诉他娜季卡每天都在酗酒,哭泣。
  在他心中还是渴望着,有一天她们两个会来找他,请求他带她们去雅罗斯拉夫尔。
  他希望她们能真正开始另外一种生活,一种有人格的生活。
  关于他和她们的故事,关于那一千美元的故事,就像笑话一样在整个镇传得沸沸扬扬。
  他和妻子的关系开始变得紧张而不自然。儿子对他也不再那么友好。人们总是在他的背后议论着什么。他的心情也因为这一切渐渐变地厌恶,沮丧,压抑。
  但是有一天,他的心中像突然照进了一缕阳光变得亮堂起来,像有小提琴奏出了愉快和谐的音乐声。因为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八月,他在车里远远地看见,莎什卡用力地向他挥手。的确是在向他挥手。难道她想告诉他一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也许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难道现在她需要自己的这个父亲了吗?要知道他确实是她父亲。那个时候娜季卡和马斯良斯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
  维克多•巴甫洛维奇将车直接停到莎什卡面前,打开车门:
  “你好啊,亲爱的莎什卡。”
  天气开始变冷了,卡拉别尼克夫很满意地发现,她穿上了暖和的衬衣和新牛仔裤。这意味着他的钱在发挥着作用。
  “你知道吗……我感觉好像欠你很多的情,我妈妈也是。但是现在从她那里能得到什么呢!所以,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来找我,我可以向你提供一切服务,全部免费,任何时候都可以。不然,你从车里那样看着我,我不自在。”
  “你说什么?”维克多•巴甫洛维奇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问道。
  “我说,我对你来说是免费的,任何服务,在任何时间,你是不是我父亲都没有关系。你是一个出色的男人。”
  卡拉别尼克夫慢慢地坐到座位上,砰地关上车门,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在公路上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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