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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正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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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这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纽约世贸中心911事件有感
如同自杀的零式战斗机
疯狂攻击航空母舰般
百层的双子星巨厦快速地向下沉没了
几亿人在电视机前大大“啊!”了一声
这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三千条人命
三百多个消防队员
上千亿的金银财宝
随着陆沉的铁达尼号化为灰尘
这世界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又花了几十亿美元
才把废墟清理干净
在二十一世纪的开头留下两个巨坑
也在我们心中留下了空洞
如此昂贵的种族仇恨啊
这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好长的一段日子
全球没有一架客机起飞
天空不曾如此宁静
所有的候鸟、老鹰、以及鸽子们
心底一定有个大大的惊叹号:
这世界究竟怎么回事!
二、当台北变成大澡盆
----2001年九月纳莉台风有感
当台北变成大澡盆
四周都是堤防
几百万市民站在堤防内泡水
路两旁的车子蹲在水里
泡了一早上
大楼地下室的车子沉到水里
泡了几天
捷运的列车开进水里
泡了几个月
当台北变成大澡盆
店家老板们的眼睛在泪水里
泡得肿肿的
教室里的课本、电脑
通通泡得肿肿的
市长马不停蹄
修补问题的漏洞
他的脚也早已泡得肿肿的
没有一个市民的心情
不被水泡得肿肿的
当台北变成大澡盆
三、地震来的时候
没有人知道它长什么模样
地震来的时候
弟弟从他坐的地板上跳起来
大喊:“地动咯”
就躲进餐桌底下去了
没人知道地震来的时候
会突然把墙壁抱起来
开始?答?答地摇
连地板都在跳动
“哇!妈咪呀!”
我也躲进餐桌下了
没人能预测地震来的时候
地表会变成什么模样
房子会裂成什么模样
偏偏妈妈不在家
吊灯成了大钟摆
锅碗盆瓢都想跳出来
家具都好像长了脚
算不出地震再来的时候
只好继续当两只小老鼠
餐桌下躲着发抖,像站在一只
生气又看不见的大野兽身上
就怕从此
掉入它怒吼的大嘴
我和弟弟都在喊:
“怎么会这样?”
当地震来的时侯
四、大卫魔术
世界傻了眼,呆立在那儿
而大卫不过才
拉下一块轻如云絮的布幕而已
几亿个观众无不以火眼金睛
瞪住他
都想要找出他手脚间
转换的破绽
有人用慢镜头一格格地找
有人在舞台上下到处翻寻
机关之所在
看他把美女变到哪个格子里
看他把车子藏到哪张桌子底下
看他何以肚子长得出手
看他怎能由重重链锁的火场逃生
看他穿墙透壁
看他在空中自在翔
看他在透明箱里翻转飞行
人群在舞台前后包围他
用放大镜、望远镜
想找出是什么神奇的钢丝
吊起他千变万化的想像
而大卫总是微笑以对
以绅士之姿礼貌地向您欠身
感谢大家脖子伸这么长
眼睛睁得这么凸
你看这时他才抓下一?云
世界又都傻了眼呢
五、弹簧腿
----麦克杰克逊与他的MTV
麦克的腿里一定装了弹簧
地板竟然如此听话
才一两秒钟
就帮他的脚尖转了好几圈
他前后移步
他左右摇晃
那双腿弯曲、旋转
像机器人、像默剧的小丑
他的舞步飞快似魔鬼
安详又如上帝
有时他把脖子伸了好几尺
缩回来时
呆呆的,宛如戴了面具
有时又化成一堆沙
被风一吹就不见
麦克的腿里
不,他身体里
应该装满了弹簧
他轻移、慢转
似在原地不动
而我们的眼珠子
已随着地板,在他四周
绕了地球好几圈
六、山神的胡子
我站在山脚往上仰望
山神巍巍地坐在那里
他的嘴不让人看见
他的嘴藏在浓密的胡子里
他的胡子是水做的
山神的面容幽静深邃
不随便让你看清全貌
顶多你只看到他的鼻子
悬崖就是他高挺的鼻尖
胡子就从鼻下
长长长长的瀑泄下来
如果你太靠近他的脚边
还会溅到他的胡渣呢!
山神的胡子是水做的
七、七彩虹
红的琴谱是看不见的小水滴与光的巧遇
橙的透明可口蛋糕甜滋滋像可口的幸福
黄的弯笛吹彩色音符在人心里演奏快乐
绿的叶片搭的轻桥让动物这山渡向那山
蓝的一片波浪凝固在那儿狂风都吹不动
靛的扇型窗户可俯瞰千万双惊讶的眼睛
紫的纱巾抖向天空表演迷人的光的魔术
八、水母
活的、透明的
会呼吸的灯泡
看得到灯管和灯丝
要不就是海底水鬼
玩弄的小圆帽
带着流苏和花边
朝同一方向大游行
天啊,千万只手指头
按也按不完的白色键盘
随一支无形的指挥棒
在海底飞来
飞去
像千万朵降落伞
九、水母的灯屋
小水母空空听说海底之上
有很明亮的阳光世界
那是在很高很高的海面上
便立志要把阳光装回家来
让海底不再这么幽暗
它不听父母兄姊的劝阻
就独自向海面出发了
但空空才向上浮没多远
就发现自己的头越来越胀
眼睛也越来越凸
它不肯认输
继续向上浮升
四周各式各样的鱼兄鱼姊越来越多
它们都有七彩的鱼鳞和鱼尾
不像自己从头到脚
都那么透明
还带着长长碍手碍脚的须须
又没有海带姊姊那么婀娜多姿
突然一大群密密麻麻带鱼向它游近
又吓得马上游开
在闪躲的瞬间
空空瞥见带鱼银亮的身子中
反映出的自己
头及身子大得难以想像
它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
变得像半艘沉船那么大
空空己无法回头
它浮近海面
几乎被阳光刺瞎了眼
原来这就是明亮的世界
空空要装它们回家去
它拼命把阳光吃入肚子里
它发现必须把很多鱼都装进身体
否则连一公尺都潜不入
这时空空己近乎无法呼吸
它必须在死之前
回到家里
而空空已装满阳光和鱼儿
就把自己关闭起来
开始向下沉落
沉落、沉落
空空终于带着阳光回到水母群里
巨大发亮的身躯让水母们
又惊又喜
而空空已奄奄一息
它要兄弟姊妹把它的手脚绑在
海底的大石上
再把肚子里的食物分给大家吃
唯留下金亮的阳光在里头
小水母空空终于满意地
阖上了眼睛
从此空空明亮透明的巨大身躯
自由、开放
让无数小水母进进出出
成了水母群津津乐道的
灯屋
十、水族箱内的沟通方式
现代人沟通不一定要讲话
尤其待在水族箱内
比如你是一条鱼
那么吐一颗气泡也可沟通
这颗气泡向上浮升
会逐渐胀大
如果另一条鱼也吐出一颗气泡
这颗气泡也会向上浮升
如果两颗气泡在水面同时胀破
两条鱼应该同时
感到一点点震动吧
他们会不会就此
完成了沟通的仪式?
十一、鲸鱼为什么不自杀
那工程不输推潜水艇下水
要把几十条未经核准登陆的鲸鱼
用力地
推回大海
然而游了几十公里
它们又再次偷渡
年老的、青壮的、幼小的鲸鱼
顽固地一排排搁到岸上
像黑色、凝固、又发亮的海浪
这是一群顽固的自杀队伍
这是一群顽固的抗议队伍
几十条,几百条
看样子会永不停止
以世界最壮观的裸体
献祭于人类跟前
他们用新月型的尾鳍
打信号,是关于
五千万年鲸鱼漫长的演化吗
还是正在说:
自杀是它们自潜水艇、
油轮、电缆、鱼网、和海底的垃圾中
突围的方式?
十二、恐龙救了我们
在地球里躺了六千多万年
考古学家终于用锄头和刷子
帮他们重新站起来
在博物馆里随随便便
立起的一只
就有七四七飞机的骨架
伸出的脖子九公尺
伸到我们的鼻尖前
告诉我们
他们是人类的恩人
一窝恐龙蛋
重新出土
只比拳头大,还比萝卜小
孵了几千万年
都还没破壳出世
暴龙的、雷龙的
剑龙的、恐爪龙的
任何一只长大后踩出的脚印
都可当作洗澡盆
一只伟龙低下头来
闻闻小朋友的头
告诉我们
要不是被一场大浩劫强迫退休
哼哼,地球现在四处
还不是盖满他们脚上的章
十三、习惯
湖边的山让太阳晒昏了头
就习惯把影子
放入水里泡一泡
流浪来的白云无依无靠
就习惯飞到山顶
给山当草帽
顺便到湖面照照镜子
老鹰肚子饿了
就习惯飞到高空巡逻
叫所有小动物都竖起耳朵
不敢出声
它的影子只好习惯地在湖心
划一个圈又一个圈
我在湖边陪爸爸钓鱼
很无聊,拿起小石片
习惯地斜斜投向这片宁静
“嘘--”
爸爸以食指比一下嘴唇
在那瞬间他以钓丝用力地
拉破整面被我弄皱的镜子
拉起鲜猛的银鱼一条
十四、太极拳
陪爷爷去河滨公园
打太极拳,他双脚蹲稳
双掌即轻收、慢出
这一掌推出去
好像推得倒池旁一株大树
那一掌收回来
好像可以吸起不远处高高的建筑物
他单手朝天
举起今早的太阳
他双眼微垂、气贯丹田
两手压住河边漂浮的晨雾
我骑着单车以为可以跑多远
原来只能在他翻转旋出的十指间
滑--行--
十五、少林寺来的和尚
少林寺小和尚
来台湾
耍起双节棍
不输李小龙
跳上去一条龙
蹲下地一条虫
顶上铁头功
真枪抵喉咙
肚子上盖大碗
丹田一运气
任谁使力
都拔不出
小和尚微微笑
百年少林精华
全吸在
这个肚皮上
十六、命根子
香烟是爷爷的命根子
如果爸爸不让他抽
将烟藏起来
他会坐立不安
拼命地皱眉挤眼
暗示我
要我把它找出来
我说:“哟,香烟是--
爷爷的命根子呢”
爷爷说:“乘孙,你才是呢!”
我只好拿他给的钱
偷偷下楼去买一包
在爸爸下班回家前
爷爷又会与我,急得把家里
扇得一丝烟味儿也没有
十七、梅
王明家种了许多树
秋天都走了好久
叶子才掉落
其他树都冻得发抖时
它才开花
王爸爸爱坐在窗前
拿着毛笔描绘它
他问我们:
为什么它是我们的国花
为什么他画的画叫国画
小朋友们都楞在那儿
像哑巴
王明家后园种的这些树
四月的时候它就结果
王妈妈摘了一箩筐
阳光吻乾它
加糖甜它,加盐咸它
装了一瓶又一瓶
送给每一家
王妈妈说:
最热的季节它最解渴
吃一颗果子
要感觉是一朵花
十八、月亮今夜偏头痛
姊姊回家了
气嘟嘟
“碰!”一声
把气都关入房中
我奉命叫她吃饭
她大声说:
“没空!”
她的房门像她的心
都上了锁
爸爸在门口
像机关枪般发火
妈妈说:“你那套行不通!”
晚上十点钟
姊姊要我传纸条
到巷口,上头写:
“月亮今夜偏头痛!”
楼下的街灯旁
果然一位大哥哥
一束花在手中
他塞给我两球巧克力
也请我送信
纸条上说:
“唉,又一个夜晚
像流星
来不及发亮
就滚入草丛”
我左看右看都不懂
他们隔岸打谜语
就像两只萤火虫
十九、台北正在飞
用深呼吸
把森林公园
吸入肺里
从新光三越的高楼
将大街小巷
装满眼眶
双手在龙山寺卜卦
双脚在世贸中心展览
舌头伸到淡水
刚好接到落日
台北正在飞
我们都坐着捷运
跟着台北飞
早上练太极拳
把中正纪念堂
捧在手上
傍晚放一只风筝
将国父纪念馆
送上天空
下午挤破动物园
晚上吃光饶河街
半夜敲键盘
跟全世界聊天
台北正在飞
大家都坐上网路
飞入台北
副歌:
我们正在飞
台北正坐进网路
跟着我们飞
二十、那时代的年关
卖掉最后一条桌巾
母亲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妥当
叹了一句说:
“这个年关可以过了”
然后拉起我的小手
疲惫地走向回家的路
然而我陪着母亲
站在街头
已冻了一整晚
弟妹们仍在家中
等母亲回家煮除夕的晚饭
从那之后我明白
欢乐的年节背后
这世界仍有许多人
站在年的这一头
面对一道无形的关卡
跳都跳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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