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早早开锁,从晨雾中
取出一碗醇酸漆,他想像
中秋这寓所会有多么皎洁。
他似乎爱上了一门手艺,
刷子,就能找到日光的木檩。
母亲坐在荫凉处提醒他
哪儿漏了轻轻的一抹。
仿佛是他们在布置自己的新房,
而非他们的次子即将于下月完婚。
他们的次子正在客厅阅读,
或在厨房捉一条显形的壁虎。
梯子突然一响,父亲的暴烈就
降落在地,砸着这季节轻浮的光线。
母亲在窗下的松影中说:
“不要太着急。”她有三十余年
驯养狮子的经验。而父亲说话
像一挺机关枪,一匹脱缰的马,
连十丈之内的蝉也被惊吓走了。
上午的空气们正在用砂布
擦洗旧锁、秋叶和围墙,
那咔嚓声与父亲的劳作同一种节奏。
次子坐在红色请柬上,他一遇见
温差,就流鼻涕,帮不上父亲的忙。
父亲也不让他插手,只是偶尔叫唤
他跑跑腿:拿一把老虎钳,或上街
买四张砂布。他坐在沙发上读
福克纳的小说,当天也是
某一灾难的三周年忌日,
他拧松了纸页间的闸门,油漆着
一个世界;而他的父亲一天的
目标仅在于把次子的
新房擦拭得更新——像一座银白色的
城池。母亲在楼下久久仰望,
白光正敲打着丈夫的手臂,
正午就能完工,目标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