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7年第4期
我与茅盾的一段情缘
作者:佚名
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杨贤江已经脱党,茅盾也没对我说过,因此,我一直以为见到杨贤江,我和茅盾就算是接上组织关系了。
到京都后,我们就住在杨贤江家里。他和夫人姚韵漪带着儿子,一家三口,雇个下女,日子过得还不错。我们一到,茅盾就和杨贤江关起门来密谈,连我也不让听。没想到,此后茅盾就闹开了病,接二连三地说眼疼、牙疼、心口疼、肚子疼……我当然很着急,百般照顾他,就这样住了下来,茅盾也不再提去苏联的事了。我们就是在那段时间开始同居的。他说他不爱他的妻子,要和她离婚,永远和我在一起。
长久住在人家家里总不好,我们必须另找房子住。正巧,从上海去京都政治避难的“红色青年”高尔松夫妇、弟弟高尔柏夫妇和周范文夫妇,还有帝国大学的留学生漆湘衡夫妇、袁文彰等,在杨贤江家附近租住着一排平房,其中还空着一套,我们就去租住了。我当时一心就是要好生护理茅盾的“疾病”,让他的病快点好;我们好去苏联。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不过是一场美梦罢了。
同住的这些青年人大都靠卖文度日,对茅盾很是欢迎,因为经他介绍寄出的稿子不仅容易刊登,而且稿酬从优,还提前支付。由于茅盾常是把文稿集中起来同时寄出,稿费也往往同时收到。每当此时,我们就集体出游。春天到郊外赏樱花,秋天到岚山摘红叶,或去奈良登三笠山,临猿泽池。每次出游,茅盾都带着相机,兴致勃勃地到处拍照,根本不像什么病人。但他为什么总说自己有病呢?我不明白,也没多想,因那时我完全沉浸在幸福与欢乐之中了。我们的住房虽然简陋,但门前道旁便是樱花,盛开时如云似霞。我和茅盾在读书、写作之余,常常携手并肩,散步在花前月下,互叙衷情。茅盾向我表达的真挚的情和爱,使我的心亦如樱花般怒放,但愿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有一回,我们乘坐高空电车,中途发生故障,电车悬挂空中,乘客们都惊慌起来。可这时,茅盾却露出一张充满激情的笑脸,紧握我的手,凑近我的耳朵说:“阿姐,就这样掉下深谷里解决了,够多么幸福啊!”把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幸福呀!难道他真的不想活了吗?他是否有什么不能对我说明的隐情呢……我一时脑子发木,想不清楚。
我为他提供创作素材,整理誊写稿件,他努力使我成为他文学上的知音
这一时期,茅盾的心情仍然有些郁闷。他想写一部新小说来扭转“三部曲”在文坛上给自己造成的影响,只是苦于没有题材。于是,我搜索枯肠,把友人胡兰畦抗婚出逃、参加革命的经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他详述了一番,说我认为从“五四”浪潮里涌出来的青年有许多动人的故事,是很好的素材。茅盾大感兴趣,当即决定以胡兰畦为模特儿,写一部长篇。他不仅没见过胡兰畦,而且胡在四川经历的山山水水、城市乡村,他也没见过,我都尽可能具体、详细地给他描述。他每写好一部分,便由我誊清,同时顺手把人物的语言改成四川话。小说终于写成了,这便是他的《虹》。这个书名也是我起的——四川的气象常有彩虹,变化多端,具有迷人的魅力。顺便说一句,《幻灭》、《动摇》、《追求》三部曲合而为《蚀》的名称,也是我提出的。我说,幻灭之感,如日月之蚀,是暂时现象,也是必然现象,茅盾非常赞赏。
《虹》在上海《小说月报》连载,轰动一时。后来又出了单行本,销路很广,茅盾可说是名利双收了。但小说实际上只写了原计划的一半,以后没能继续完成。
当时,杨贤江和高氏兄弟等虽都以卖文为生,但多是搞翻译,而且不翻译文学作品,都未能成为茅盾在文学上的知音。因此,茅盾情切切地想在文学上培养我,经常和我谈论什么自然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等等,还说我有当作家的天才。我自然受到了熏染,开始研究日本的“普罗小说”,并翻译了一些,由茅盾寄到上海发表。“秦觉”、“辛夷”就是我的笔名。茅盾还说把我的经历串联起来,就是一部很好的文学作品。他还常给我命题作文,甚至不顾当时文坛仍在批判他的“三部曲”,硬要我写一篇赞扬其中女主人公章秋柳的文章,经他加工后寄给《小说月报》发表了。我还在他的授意下,违心地写过一篇批评梅兰芳接受美国博士头衔的文章,发表在《文学周刊》上。
这时候,我怀了茅盾的第一个孩子。因为经济拮据,也因为我仍想去苏联,觉得有孩子是个累赘,我们决定回国去做人工流产。茅盾把我护送到神户上船,回到上海后,我先从叶圣陶那里取了一笔稿费作住院费,叶夫人胡墨林还热情地为我缝制了几件衣服,然后由先期回上海的吴庶五陪我到四川路福民医院做了手术。1929年9月,在返回日本的海船上遇到张光人(胡风)和朱企霞夫妇。茅盾到神户来接我时,我给他介绍了胡风夫妇,他们就这样交上了朋友。
1929年冬,日本搞了一场“大检举”。在日本的中国共产党组织被一网打尽。漆湘衡、袁文彰以及经常来往的沈起予都被捕了,流亡京都的“红色青年”纷纷回国。但茅盾坚决不肯走,只要我一提起回上海,他就抱着我痛哭流涕。
高原町变得冷清寂寞了,我们就迁到热闹些的一所二层楼房。房租比高原町高好几倍,但环境不错,楼下有花园,园里的无花果树果实累累。茅盾很爱吃无花果,总是笑眯眯地求我上树摘给他吃……。虽然我俩情深意笃,有自己的小天地,但异乡的孤寂,加之通货膨胀,生活日感拮据,不得不作归计。
1930年4月初,我们回到了上海。先住了三天旅馆,后搬到早已回国的杨贤江家里。我们一起到景云里去看望了鲁迅,他让我俩都参加了“左联”。我们还去看望了茅盾的母亲和他的卢表叔,到郑振铎家里和商务印书馆的旧友欢聚……。为了生活,他写文章,我继续搞点翻译。经茅盾联系,开明书店和我签约翻译一部日文《中国戏曲小说史》,预支稿费500元,临时解决了生活费用。这时,我又怀了第二个孩子。茅盾原来的妻子孔德址开始常来我们这里哭闹,加上茅母坚决要求他俩恢复由她一手操办的婚姻关系,使一向十分孝顺的茅盾变得左右为难,忧心忡忡。
我愤而撕毁了与他的合影,烧毁了他给我的信件,永远结束了这段梦幻般的情缘
茅盾对我的态度也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常常欲言又止,心神不定。每次孔德址一来,他就躲得远远的。可有一天,姚韵漪告诉我,她在先施公司看见茅盾和孔德沚带着孩子买东西,看起来蛮好的。果然,以后孔德址就常来给他送吃的穿的,茅盾还去接送她。这时,上海的小报上还出现了一些骂我的文章。
我心想,自己一个革命女子,何必讨这份闲气!于是就向茅盾提出分手。茅盾先是不同意,后又同意暂时分手,但要同我订一个“四年之约”:他以四年写作的稿费支付与孔德沚离婚的费用,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