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7年第4期


我与茅盾的一段情缘

作者:佚名




  秦德君 口述 刘 淮 整理
  我和茅盾在日本有过一段恋情,至今记忆犹新。
  我们最初相识是在1922年。那时,我随李大钊、陈愚生由北京赴上海,到我党创办的上海平民女校工作。学校分文学部和工作部,让学生半工半读。我在工作部负责管理车间的织袜机和织毛巾机,并培训学生操作。沈雁冰(茅盾)、陈望道、施存统等是文学部的教员。但我那时同茅盾仅仅认识而已,没有什么交往。
  1923年春,我经邓中夏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被党派到冯玉祥的西北军中工作。1927年初参加北伐,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特别党委委员和女子宣传队队长。行军途中坠马,腿部受伤。养伤期间,发生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大革命失败了,我也失落了组织关系。伤愈后,我曾到武汉、南昌、南京等地寻找组织。后在我的老师汤用彤夫妇帮助下,我化名“徐舫”,又到上海去找党,住在陈望道家里。我求他帮助我办理手续去苏联学习,但他劝我先到日本进学校,这样可以领取“庚子赔款”中的留学生学费,而且日本也有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可以在那儿关系。我同意了。他便写信给在东京研究绘画的他的前妻吴庶五,托她为我进行安排。陈望道还说,沈雁冰用“茅盾”笔名发表的《幻灭》、《动摇》、《追求》三部曲,引起左翼文人在报章杂志上对他的批判,使他很苦闷,也想去日本,正在找同伴。  第二天早上,听见门铃响,我从门缝里一看,是茅盾。他穿着深灰色的绸料长袍,黑色平底鞋白袜子,瘦瘦小小的,再加上又浓又黑的八字胡须,活像个算命先生。天气并不热,他手里却紧紧捏着一把黑折扇。我打开门迎他进来落座后,没怎么寒暄就开门见山地商定了行程,我请他代买船票。没坐一会儿,他就走了。
  
  茅盾说他就像沉沦在大风大浪里,好不容易抓住了我这样一根救生藤
  
  1928年7月初我们从上海出发的时候,茅盾叫了汽车到陈望道家来接我。这时,他的八字胡不见了,浅灰色的毛料西装穿得笔挺,黄皮鞋擦得锃亮,和那一天的模样完全不同了,一副留学生的派头。
  他化名“方保宗”,我仍化名“徐舫”,搭的是日本人的小商轮。乘客大约10人,只有我一个女客,而且除了我和茅盾,都是日本人。在船上,茅盾常常约我到舱外凭栏眺望大海,一边兴致勃勃地谈他的著作,他的经历,他对国内文学界各家各派的看法,而最后常要说到他个人生活的不幸。他说,他是在襁褓之中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的亲。尽管他18岁那年就反对这个包办婚姻,但母亲不同意,反倒大张旗鼓地用花轿把儿媳妇抬进门来。由于这位媳妇脾气不好,茅盾感到很难相处。
  有时候,他在甲板上给上海的郑振铎等人写信,还喜形于色地拿给我看。我发现信上总写到我。我的穿戴、动作、语言,甚至我后脑勺的一绺白发被海风吹得翻滚成灰色,也生动地描写在信笺上。他还常在甲板上跟我逗乐。有一天发现我有一盒“秦德君”字样的名片,他就拿过去一张一张丢到海里,还丢一张嚷一声:“秦德君跳海了!”把100张名片丢得一张不剩。
  他个子小,我管他叫“小淘气”。他叫我“阿姐”,尽管他比我大10岁。
  一路上风浪不大,我们轻松愉快地到了神户。那时我觉得他为人不错,但还说不上怎么喜欢,也没感到他在追求我。只是觉得两人都是共产党员,志同道合,彼此谈得来,也信得过。我压根儿不知道他当时已经脱党,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起过。
  从神户上岸,坐火车到东京,我们就去白山御佃町“中华女生寄宿舍”找到吴庶五。吴原来不知道茅盾要来,所以只替我租了房间,只好临时想办法介绍他住进了附近的“本乡馆”。住下来以后,我就进了“东亚预备学校”, 学习日文。茅盾独自颇感寂寞,朝朝暮暮往我们女生寄宿舍跑。但学生寝室不许会客,大家共用一个会客室,茅盾嫌别扭,后来就主要是我和吴庶五去“本乡馆”看望他。
  茅盾对于上海文艺界批评他的“三部曲”“消极”、“反动”,一直想不通。一天吴庶五在一个餐厅请我们吃饭时,茅盾竟说他想到蒋介石那边去,有个秘书职位就可以了。我们知道他这不过是气话,也就没跟他叫真。他那时没职业,没钱花,小说又受到批判,所以很灰心,时常要发发牢骚。每当他流露出消沉、悲观的情绪时,我总是耐心地规劝他,跟他一起分析革命低潮很快就会过去,鼓励他振作精神,朝前看,向前进。我还鼓动他跟我一起到苏联去。茅盾很受感动,说他就像沉沦在大风大浪里,好不容易抓到了我这样一根救生藤。
  从此,茅盾的心情逐渐开朗,再不像原来那样失魂落魄了。他高高兴兴地给上海《小说月报》写了一篇《从牯岭到东京》的文章,兴奋地拿给我看。其中写道:“我看见北欧运命女神中间的一个,很庄严地站在我面前,督促引导我向前。她的永远奋斗的精神,将我吸引着向前!”当我读到这里时,他顾不得旁边有人,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激动地说,“北欧运命女神中最庄严的那一个,就是你啊!就是我亲爱的阿姐啊……”他还买来一本英文版的北欧神话,给我讲了书中运命女神的故事。他还说,北欧运命女神也象征苏联,他已下定决心和我一起去苏联了。他还画了一张去莫斯科的路线图,说我们必须先到京都找杨贤江办理组织手续。
  当时,杨虎城、谢葆蒖夫妇也在东京。谢葆蒖是我任陕西省立女子模范学校校长时期的学生,1927年初同我一起参加北伐。胜利会师中原后,她和杨虎城结婚,我是女方的主婚人。他们夫妇以及其他北伐战友邓飞黄、郭春涛等,都表示愿意资助我去欧洲。但我不太愿意接受资助,想自力更生。
  
  茅盾向我表达的真挚的情和爱,使我的心如樱花般怒放
  
  这时,我同茅盾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我每天提着书包上学时,一出门,就看见茅盾那笑吟吟的脸。他为我提书包,扶我上电车,一直送我到学校门口。中午,他又在学校门口等我,然后一起去吃饭。下午我没有课,我们就总在一起。一般是去看电影,有时也去游公园,逛夜市。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紧紧拉着我的手,唯恐我在人群中走失了。经过这样频繁的接触,我觉得他博学多才,性情随和,对我关怀体贴,就也渐渐对他产生了感情。(现在有些书刊上,说我因茅盾是名人,疯狂地追逐他,那不是事实。事实上,在我们的关系发展中,一直是茅盾主动的。)
  大约在1928年12月初,我们俩一起离开东京,到京都找杨贤江,准备办理去苏联的组织手续。我和杨贤江是1921年在北京参加少年中国学会会议时认识的。后来他和邓中夏、恽代英等去四川演讲,我们也见过。他和茅盾更熟,因为曾同在上海当编辑,他在中华书局,茅盾在商务印书馆。我当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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