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9年第6期


春风秋雨二十年

作者:刘振坤




  遵嘱托谈科学理论研究
  
  刘:科学理论规划是什么时候、怎样完成的?
  杜:根据12年规划要求,1960年4月19日,在上海锦江饭店召开了第三次学部委员会扩大会议,专门研究科学理论研究规划问题。会议由聂总主持,他让我发言。这个发言今天想起来主要是解决这么个问题:就是自然科学如何结合实际?结合什么样的实际?我找了几个科学家谈话,学科理论结合什么实际?发现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结合实际上有点差别。自然科学做出一个假设后,解决途径:一种通过实验方法,叫实验科学。另一种是以数学工具,逻辑推导的方法,叫理论研究。比如说场论,要用两种方法互证。物理学有理论物理,有实验物理。搞理论物理的得出结论,要经过实验方式检验,这叫结合实际。但都不是科学界以外的人所指的实际。后者指的是面向生产。也就是说,科学还有另外一种实际,就是结合生产。从这个意义上,也就更广泛了。这一次会议,要着重解决理论与生产相结合的问题,是解决科学面向生产要求的问题。这种关系不同于理论研究与实验科学的差别,那只是研究工具、研究方法的差别,科学界内部所以吵不清,就是没有把这个分开。此次明确了一点。我还讲了国家需要安排一些今天看来对于生产的作用不明显,却具有突破意义的科学理论研究课题。科学有相对独立性,它能自身发展成独立逻辑体系,形成学科、学派。从文献中来,到文献中去,并不一定都是错的,科学假设不一定全来自生产,爱因斯坦的科学发现相对论和薛定锷的量子力学,对人类改造自然界产生了多么大的效果。但当初启动研究并没有想到应用。我就针对这个讲了些意见,事先和龚育之同志等人交换了看法,现在档案里还可以找到我的讲话。这一次,就把北京西郊宾馆会议向总理汇报时,允诺的专门搞个学科理论的规划这件事,还了账。
  
  立“宪法”制定十四条
  
  刘:十四条当时被誉为科学宪法,文化革命又遭到批判,文革结束,全国科学大会还有人要求中央重新下发这个文件,又是为什么?
  杜:1960年以后,中央提出“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科学院最早提出一项贯彻执行文件,旨在明确党在科学领域施行的一些比较正确的政策。这就是十四条。它最初是根据科学院的实际搞的。聂荣臻同志看了看我们的草稿,说这好,决定用两家的名义,即科委名义和科学院的名义共同搞一个科学条例。这个条例不但是解决科学界的问题,也影响其它部门,都先后跟上来,如工业若干条,教育若干条。
  后来在聂荣臻同志的领导下,把中宣部科学处的于光远、龚育之等同志也吸收进来。加上科学院的汪志华、吴明瑜、朱琴珊等政研室的人,劲夫同志经常参加主持研讨,完成两个文件,一个十四条;一个向中央说明报告(由聂荣臻签署)。我主要谈谈文件中几个大问题的内涵:
  第一个大问题的内涵,研究机构的任务是什么?
  当时,社会上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的空气。为压缩这种空气,明确科学研究机构的任务就是要出成果、出人才。这与工农业生产部门出工农业产品是不同的。我们的科研有两个“产品”:第一个,有一定合乎国家需要的科学研究成果,要继续实现1956年科学规划;第二个,强调要出人才,出成果和出人才是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关系。目的是把研究机构的工作落在实处,避免浮夸。因此要实行五定:定方向、定任务、定人员、定制度、定设备,保持研究机构相对稳定和分工合作。各守岗位,再不要攀比浮夸。同时,也给国家提供一个检查科学工作部门的标准。国家的经济财政很困难,拿出钱来办了这么多科学机构,如果没有成果,没有人才,它就应该淘汰。所以,这也是个奖励标准和淘汰标准,使我们的研究所更有活力,有生命力,不许滥竽充数。围绕这个要求,要把实验室都办起来,把学校办起来,为出成果出人才创造条件。在那个时期科学院办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第二个大问题的内涵,提倡尊重科学、尊重科学家。
  全社会应当尊重科学、尊重科学家、尊重科学人才。在文件里边表达这个意思,主要是立足于这种认识:没有科学现代化,就没有经济现代化。工农业现代化必须要有科学的现代化给它开路。要以科学现代化奠定国民经济的技术基础。破除迷信不能破除科学。破除了科学,就容易制造迷信。没有科学的地方,就是产生迷信的地方。办事情要讲条件论,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但不能没有条件。精神条件,有一定作用,但不能把妄想当理想。这都是针对大跃进浮夸所说的。今天看来很平淡,但是,当时讲尊重科学,尊重科研人员,尊重科学家却要担一定的风险。聂总还提出来我们要为科学家服务。他说,他们在第一线搞研究,我们行政部门要做科学后勤工作,这样说,有什么不可呢?结果,为科学家服务这个意思写到向中央的报告里了。
  当时在讨论当中谈到这么一个道理:毛主席说知识分子必须附着在皮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在阶级社会知识分子是依附者,这是对的。我们当时有另一方面的看法:这就是知识分子将来是多了,还是少了?在人类发展的过程中,知识分子是个没落的,还是个发展的人群?它应该是个发展的人群。因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除了经济高度发展外,一定会有她相应的文化的新变化,有个文化水平的变化。将引起脑力和体力劳动的差别逐渐消失。大多数体力劳动者,都要用知识武装起来,成为知识分子。而经济的科学化,也都靠知识分子,将来社会生产一定会减少体力劳动的强度、数量。要以机械代替人力,用电子计算机控制程序,自动控制。因此,劳动人民的知识化,知识分子占人口的比重,一天比一天大,成为生产的主体。那时他们不是附皮之毛,而是独立的存在。知识分子有依附的意识,不体现他们的阶级本质,不能把他们一律当资产阶级对待。有一个时期把知识分子搞成臭老九,搞成资产阶级反动权威,抬不起头来。当时还提出所谓走白专道路。文件针对这一点提出要废除这个说法。科学不专有什么意义,就是要专,要又红又专。对红的要求也不能过高,对老科学家只能要求他们一有爱国心,二和我们合作从事科学工作,这就是初步红。此后,还在1961年广州会议,讨论了脱帽问题,不再用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这个说法。
  第三个大问题的内涵,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学术研究应执行双百方针,即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区分政治问题和学术问题;区分思想问题和行动问题。有的人对我们共产党,对我们政府不满意,并没有起打倒之意,而只是提出批评和希望,其中存在认识是非,但不能当政治问题,至于学术问题更应该通过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来解决。党组织领导科学不可支持这一派,打击另一派。真理是不怕辩论的。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可求同存异,对自然科学不宜卷入意识形态争论,随意贴标签,戴帽子。在这一点上,中宣部于光远几位同志手中有第一手资料和案例,和我们有相同观点,聂总也很同意,上报中央得到批准下达。其他还讲了党领导科学的基本方法,十四条变成了中央核准的政策,不但解决了科学院的问题,也解决了整个科学界、教育界的问题。其他一些起草的过程,吴明瑜、朱琴珊始终参加工作,他们记忆比我好,你可找他们谈谈。
  文化大革命中十四条,被视之为资产阶级办院路线的具体表现,是刘少奇的路线,因而,又来了一次大反复。经过反复更证明它的历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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