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阿甲、江青与《红灯记》
作者:信 实
《红灯记》的改编者竟成了破坏
《红灯记》的“反革命分子”
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成功了。《红灯记》被江青封为“革命样板戏”的排头兵,且以文件形式加以定位。“文化大革命”开始,江青从“京剧革命的旗手”发展为“文艺革命的旗手”,又发展为“文化大革命旗手”。其中,“京剧革命旗手”是基础,基础越强固,越有利于她向上攀登。所以,她比任何时候都急于要把《红灯记》弄到手。
开始时,江青通过她的一个亲信,由亲信的老婆向阿甲夫人方华递话,暗示只要阿甲在《红灯记》问题上向江青就范,便可以出来工作。此事为阿甲拒绝。于是,江青便在政治上否定阿甲。1966年首都文艺界大会,江青指使她在京剧院的亲信点名诬称阿甲、张东川都是破坏《红灯记》的修正主义分子。1967年8月,江青接见参加《红灯记》演出人员,又别有用心地说:“阿甲有好些事情不告诉你们。过去每次看戏都是他坐在我旁边。这个人可厉害了,不好斗。”1968年6月,江青接见钢琴伴唱《红灯记》的演员,再次煽动说:“阿甲这个人很坏,是历史反革命,又是现行反革命,他老婆也很坏,你们把他斗够了没有?”同年9月,江青对交响乐伴奏“革命样板戏”《红灯记》的演出人员讲话,诬蔑“阿甲是个叛徒,也可能是特务。要彻底打倒他,他就想把这个戏搞成修正主义的”。1969年,她在北影厂谈话时说:“阿甲,张东川合伙整我……,他们能官复原职吗?他们是现行反革命!”1970年7月,她在接见“周扬专案组”工作人员时更恶狠狠地说:“要审讯阿甲!阿甲这个反革命啊,他拒绝见我。62年我给四个正副部长谈话,找了他,他不见我,哼!要审讯他!”其实,阿甲与江青本来无冤无仇,延安时代,他们不仅同台演过戏,而且阿甲同方华结婚时,江青还到场祝贺。阿甲身体瘦弱,江青还曾按毛泽东的授意,代表毛向阿甲赠送过补药。现在关系达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红灯记》。
阿甲平时工作勤奋,思想端正,作风民主。“文革”开始时,中国京剧院群众自发贴出大量大字报,矛头集中指向剧院头面人物,唯独针对阿甲的只有演员寇春华写的一张,而且半是批评,半是表扬,说“你赞成剧院不演《四郎探母》,为什么没有坚持到底?”后来戚本禹来剧院放火,特别是江青对阿甲点名以后,形势突变,阿甲成了京剧院的“重灾户”。他头戴修正主义分子、历史反革命、现行反革命、叛徒、特嫌等顶顶沉重可怕的帽子,身背推行修正主义文艺黑线、炮制反党反社会主义毒草,特别是破坏“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恶毒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的重重罪行。在被抄家后又被赶到半间阴冷潮湿,破旧不堪的平房居住。每月只给40元生活费,存款被冻结。不断的斗批、检查、交待,使阿甲的身心受到严重摧残。阿甲心里十分清楚,江青及其同伙这么整他,那么整他,其要害是要他这个《红灯记》的真正主要编导者亲口承认《红灯记》是江青抓出来的,阿甲则是破坏者。
阿甲铮铮铁骨,就是不肯就范,他决不篡改事实,出卖尊严。写检查交待,什么思想认识问题都可以承认,但就是不承认破坏《红灯记》。他相信党,认为当前的混乱和反常局面,只是暂时的,迟早要改变。他经历过延安审干运动,也有这方面的经验。江青心中也很清楚,她给阿甲扣上的种种帽子,都缺乏证据,难以服人。不管怎么说,《红灯记》1964年5月本及其排练,早在江青插手前就完成了。江青插手后,嚷嚷要这样改那样改,但改动并不很大,而且真正实现修改的又主要是阿甲。要把《红灯记》打上江青印记,只有重新组织班子,再次修改,区别于原戏。于是,江青抽调军旅诗人张永枚参加改编,翁偶虹在被当作“封建文人”靠边站了几年后又重新归队,仍负改编重任。1970年,新的改编本出台。
“文革”中,江青及其文艺随从在文艺创作中奉行“假大空”原则,塑造英雄人物坚持“高、大、全”模式,把英雄人物描写成几乎不食人间烟火,毫无七情六欲的“超人”。这种思想在“文革”中达到高峰,但在“文革”前就已经露头。在1964年的《红灯记》创作中,李玉和在就义前有一段唱词:“那时候,全中国红旗插遍,想到此,笑颜开,热泪涟涟”,江青非要将“热泪涟涟”改为“斗志更坚”,后来她在“文革”中说:“英雄人物任何困难都能克服,为什么要哭,要流泪?这种伤感的情调是人性论、革命的悲观主义,因此是修正主义理论。”按她的说法,李玉和、李奶奶先后牺牲,李铁梅只能表现出继承遗志、坚持斗争的气概,而不能表现她的悲伤。阿甲对此不满说:“死了爹爹奶奶,也不让哭几声,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刑场”中原来有一段导演解释:“幕后小伍长喊叫‘密电码不说的,打!’(指打李奶奶),每打一下,李玉和都紧紧握拳,好像自己在忍受残酷的抽打”,这也不允许,李玉和只能像铁打金刚巍然不动。在李玉和、李奶奶就义前,李玉和对铁梅说:“孩子,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也不行,等等。所有这些,在“文革”中都被斥为渲染骨肉之情、家庭气氛,贩卖资产阶级人性论,往英雄人物脸上抹黑,是破坏《红灯记》罪行。此次新版修改过程中,这种违反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倾向,表现得更加明显。为了要把“高、大、全”式的英雄塑造推向极致,让英雄有一个最“全”的表现和结局,当然也为了给《红灯记》打上更多的江青印记,直到1970年5月新本发表,江青指示还要修改:不让李玉和死,由磨刀人带领游击队劫法场,再由李玉和刀劈鸠山。为此组织了一个小组,秘密工作,不准对任何人讲。后来还是毛泽东发了话:“《红灯记》不改了,这个戏是最好的悲剧”,江青才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