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珍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作者:赵韫如

的,怎么会有他的妻子和我同时怀孕这样的事出来?难道他过去对我所说的一切,对我的深情厚爱,都是假的?!那这个世界上我还能再相信谁呢?这件事我无法接受,也不能想信。
  这个时候我实在太幼稚,一气之下,竟然同意了F的意见。他带着我到南岸去做的手术。那天接待我的是个女大夫,她知道了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后对我说:“你们两个的孩子一定是很聪明、很好的,如果你想留住他,我可以替你安排。”她向我承诺,自己不但可以承担一切的手术费,还可以让孩子受到很好的教育,这样我也可以安心地工作。可是事已至此,我已决定,还怎么去改变呢?尽管我心中有一千一万个舍不得,非常难过,还是把孩子拿掉了。
  手术后,回到我的住处,屋里的一切都使我联想到谢伟思在时的生活,生离死别的感觉又一次涌上了心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十分消沉,拼命地工作,似乎除了工作以外,别的什么都不存在。
  有一天,F向我透露,谢伟思正在很危险的境地。我想他可能是想安慰我不要太难过。当了解到谢伟思的处境以后,我非常痛悔自己的行为,但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谢伟思再回到中国,是他离开近三个月以后的事了(他第一次回美国被审查了几个月,因为他的工作一切都很清楚,没问题,事情似乎解决了,让他再去中国、去延安,说这件事已经给赫尔利安排好了。所以他第二次来的时候,赫尔利在他们面前的态度跟以前是一样的。但是等赫尔利回国后,态度就发生了变化,他们观察组的六个人,也遭了殃。就是后来的SIX CASES,也就是“六人案”——作者注)。紧接着他第二次去了延安。这一次他只去了十几、二十天,就又被召回华盛顿了。临走之前,他找到了我。这时,无限的自责已经让我像个木头人。在我脑子里,除了我亲手把我们的孩子扼杀了这件事之外,没有其他的事情。尽管表面上我可以像朋友一样,客客气气地见他。可是我心里无时无刻都是在痛悔的。所以虽然他怎么不想离开,说:“我等了很久了要和你重聚。”但我总是无法释怀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心情惨淡。我的自尊更不允许我去问他发生过什么,便婉言拒绝了他,他只有默默离开。
  我想我们之间也许已经完了。我要忘记谢伟思,千方百计要忘记他,我不停地找事做,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但怎么也忘不掉。就在我万分痛苦的时候,1945年秋,我遇到了韩恩(Williams Hanen),一个美军少校。他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当时有很多女人都围着他,他不知为什么却很喜欢我。说我是自暴自弃也好,说我是不检点也好,当时我对韩恩抱有一丝幻想,心想也许他可以使我忘掉谢伟思。但在一起几次之后,我知道根本不可能。他再漂亮,再帅,跟我没有共同语言。
  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耶鲁的聘书。我之所以能到美国读书,是谢伟思和他的朋友F,找到他们原来的老师,帮助我得到了耶鲁大学的聘书。但我为什么要去美国,除了要留学深造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一个在我心底珍藏了很久的秘密——就是我一定要再见谢伟思一次。因为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们两个人却始终没有机会沟通。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之间这么美好的一段爱情,会落下一个不明不白的结果?
  这个秘密一直压在我的心底,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后来我也告诉了耶鲁大学中文系主任乔治·肯尼迪夫妇,还有谢伟思,等我女儿长大了,我也跟她讲了事情的原委。
  这样我就放下一切事情,忙着准备出国的事。我和韩恩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的将来,谁也没有谈起过。他想办法帮我找了一架从重庆到上海的美军运输飞机,使我顺利地来到了上海。正当我等着赴美的海轮时,发现自己又一次怀孕了。
  我不想再打掉这个孩子。我已经失去了我和谢伟思的孩子,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当做是谢伟思的孩子来抚养。这件事我没有隐瞒任何人,在去美国的路上,我对曹禺老师什么都说了,他还劝我不应该要,说:“孩子长大了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可是现在有一连串的问题。”但是我很固执,不肯听劝。到了美国后,我才知道谢伟思已经去了新西兰。见不到他,我就只能安下心来,学习、教书。后来虽然也联系到了他,和他有通信,但信上是不会说什么的,只是告诉了他我生了女儿。我苦苦等待着,总觉得会有一个见面的机会,让我能够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从此以后,说是痛苦也好,淡淡的哀愁也好,这一生,它们就永远地陪伴着我,如影随形。
  三年过去了。1949年,我预备到欧洲演出之前,得知谢伟思终于回美国了!我就跟F通信,说我要去见谢伟思。F回信苦苦劝告我:“你现在不能去见谢伟思。我的劝告我可以用人格来担保,是为了你跟他。”但我仍不能放弃,因为我已打定主意,这一次欧洲演出结束后,我是一定要回中国的;回去了还能不能再见到谢伟思,我不知道。他现在既然已回来了,这几年来我心中所有的疑惑、等待、煎熬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迫使我顾不得一切,非见他不可!
  我要让他知道,当初我要打掉我们的孩子时,是多么难过,多么困难,我们两人明明是准备结婚的。而且后来听说他是在美国受审查,大祸临头了,我又有多么后悔。当然现在这个后悔、难过、哭都没用了,事已至此,孩子已经没有了。可是他遇到了这种情况,我呆在旁边,却束手无策,对他毫无帮助,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我对他别无所求,当年他曾留给我700美金买结婚家具,我一听说他出了事,怕他要用钱,马上原封不动找人还给了他。可以说,在我的生活中,除了排戏之外,脑子里想的都是他。所以这次我非见他一面不可,关于他的所有事情我都是听别人说的,我要亲耳听他自己告诉我真情。我们的情感,外人是没有办法破坏掉的,只有我们自己才能亲手毁掉。
  可是我不知道,谢伟思在新西兰的时候,是一边工作,一边接受审查的。为什么F不让我去见他,就是他们已经嗅到了“白色恐怖”的火药味。所以1949年夏末,我从纽海文(New Heaven)赶到华盛顿和谢伟思见面时,他让我住到了女青年会(只招待女性旅客住宿的旅馆)。因为人家已经审查到我了,怀疑我是中共、甚至苏联间谍。但我仍不知情。谢伟思见到我后也没说什么,呆了一会儿,他就带我出来,去他一个朋友家。路上,我从路人冷漠、异样的目光中就感到他是不自由的了。
  到了他的朋友家,他对我说:“You are survived.I'm survived too.(你幸存了,我也幸存了),《白皮书》你大概看到了,也证明了(意思是证明了美国应该对中国共产党是一个什么态度,他以往的意见是正确的)。”他说的“幸存”,对我来说,大概是指我已经过了很多关口,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现在要去欧洲演出,过得还是不错的。对他呢,可能是说他现在从新西兰回来了,暂时有一个间歇的时候,案子虽然还没有完全解决,但对他恐怕不会还像过去那个样子吧?——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白色恐怖”还在后面,还有更大的灾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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