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为了美的追求(一)

作者:胡贻志




  叔叔的病,让婶婶十分着急,她充满着怜爱和惋惜的心情对我说:“最初,你叔叔的神经衰弱症并不严重,当时要抓紧治疗,绝不会发展到现在这般严重程度。他除了日常分管的工作外,交办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连续不断。如《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的编辑工作,1960年9月、10月和11月三次去苏联谈判,1961年1月去农村调查,1962年起草《农业六十条》……不论主席、中央交给他多少工作,他都一一地接下来。他的意志特别坚强,忍耐力超出常人的想像。他默默地忍受着失眠的痛苦,硬撑着,坚持把一件件工作完成好。他经常要吃两种药:工作时吃兴奋剂,休息时吃安眠药。有时,忙完一天工作,已经夜深了,吃了安眠药刚刚睡下,突然来电话又叫他去。他精神恍惚,走路都困难。”那时,叔叔已搬到中南海的颐园,他住在北屋。婶婶接着说:“屋门口的七八个台阶他都走不下来,只好又吃兴奋剂。就是这样,他仍然不分昼夜地伏案工作……”说着说着,婶婶的眼眶湿润了。 ’
  我非常同情叔叔的病痛,便留下多陪陪他,常用别的轻松话题岔开他仍然在想的工作上的事,让他转移思想,放松精神,哪怕能让他安稳地睡上一会儿也好啊!
  在养病期间,叔叔每天安排半天户外活动,参观工厂、农村或游山玩水。除了哈尔滨,我还陪他们去了大庆、齐齐哈尔、富拉尔基、长春。直到开学,我才离开叔叔、婶婶,返回学校。
  
  “‘废话’,我不喜欢”
  1965年,因为父亲调到西安工作,我回家路过北京时住在叔叔家里。叔叔的失眠已有好转,但要彻底痊愈很难,他还是常常受到失眠的折磨。一天晚饭时,我在饭桌上讲了下午参观美术展览的观感,十分赞赏油画的丰富表现力,一最后说:“版画、国画、水彩画、油画等等,我最喜欢的是油画。”见叔叔的精神还好,我就问叔叔:“您喜欢什么画?”叔叔回答:“我喜欢好画。”他的儿子胡石英说:“废话!”叔叔认真地说:“‘废话’,我不喜欢。”
  话音一落,引来满桌笑声。见到很少笑的叔叔也笑了,大家笑得更高兴了。叔叔的幽默常常透着学者的雅致。胡石英在家里,大家都叫他的小名幸福。叔叔与幸福对话,常常妙语双关,引发全家欢笑。这是全家最快乐的时刻。
  幸福聪明,很有些才气,他的书法、泥塑无师自通。在叔叔80寿辰时,他给叔叔塑了一座涂金的头像,神形逼真,惟妙惟肖。叔叔围着塑像端详了半天,这是他寿辰期间收到的最珍惜的礼物。
  
  书房中的3万多册书被视为“珍宝”
  1974年,我从哈尔滨调回北京,在中国科学院工作,有两三年的时间住在叔叔家里。叔叔家东面南北向有一排四间房,北面两间是堂妹胡木英住,婶婶安排我住在南面那间,房间很大,南、东两面都有大窗户,采光通风很好。但因临近院墙,墙外紧靠5路公共汽车车站,公共汽车刹车时发出的尖叫声和发动机起动时发出的轰鸣声,凌晨、午夜更显得闹人,我常常在早晨5点多就被吵醒,晚上近12点还吵得不能入睡。那时,我常常在计算机上调试程序,工作直到后半夜才回来,有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很重要。
  叔叔的书房,有近400平方米,藏书有3万多册,除了大量新书外,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在多年养病期间,从广州、上海、杭州等南方城市的许多旧书店中,多次亲自一本本的挑选出来后成箱成箱地运回北京来的,一次有十来箱之多。书房中三四十个两米半高的白色带玻璃门的书柜,排列的整整齐齐。这里没有一部珍本,几万册全是普通图书,但却被叔叔视为“珍宝”。图书按叔叔的分类方法排列,每本书放在什么位置,他清清楚楚,随手就可取出所要的书。书房是他常去的地方,他常坐在书房的书桌上伏案看书,也常站在书柜前翻阅,有时一站就是半个小时。
  书房采光通风很好,住在里面很安静,看书又很方便。经婶婶同意,我住到了书库的西南角。
  有一次因调试程序,回到家已经凌晨3点多钟了,叔叔屋里还亮着灯。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屋,见他斜躺在木板上,手里拿着经常看的那本宋词睡着了。家人专门为他设制了一块木板,斜靠在床头上,便于他躺在床上看书,即使不能入睡,也可以放松,得到一定的休息。我唯恐惊醒他,悄悄地把书从他胸口拿开,轻轻地把灯关闭,慢慢地把门掩上。透过缝隙,看着叔叔平静地睡着,我才离开。
  
  二、往事如烟更如火
  
  叔叔留给我的另一个深刻印象是他对毛泽东主席的尊重、敬仰和深厚的感情。正如他在《七律·有所思》第二首中所写:“少年投笔依长剑,书剑无成众志成。帐里檄传云外信,心头光映案前灯。红墙有幸亲风雨,青史何迟判爱憎!往事如烟更如火,一川星影听潮生。”
   1961年以前,叔叔一直忙得很,没有时间和我谈话,更不会向我透露一点“内情”。唯有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他被软禁,也就是他自称为“冷藏”起来以后,才有了更多的看书、看报和锻炼身体的时间,和我的谈话也才多起来。从1941年2月至1966年6月,他一直在毛主席身边工作,他和我谈话的内容大多是对毛主席的回忆。
  叔叔锻炼身体的方式只有散步,早晨一小时,晚上_小时。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1992年他病倒前的最后时刻。
  
  转战陕北时的那个倚马千言
  晚上一小时的散步,我常陪伴他。我们边走边谈。很多不熟悉他的人都认为叔叔不爱说话,其实不然。他只是不爱聊家常,不爱说废话。我们散步时,他经常款款而谈,在谈到随毛主席转战陕北时更是兴奋得滔滔不绝:
  留在陕北的党中央,只有几百人,组成一个独立的小分队。当小分队被敌人追击时,有人担心主席的安全,总是要东渡黄河……当叔叔讲到主席一听到东渡黄河就生气,他气愤地说这是中央开会决定了的,他力排众议,最终用一个延安换得全中国,书写了绚丽辉煌的中国革命历史中极其精彩的一页时;
  当叔叔讲到陕北土地贫瘠,地广人稀,有时找不到几座大窑洞,毛主席、周恩来、任弼时、陆定一和他五个人挤在两间半相通的窑洞里,周恩来、陆定一和他住在中间窑洞,三人睡在一个炕上的那个紧张艰苦的岁月时;
  当叔叔讲到留在陕北的毛主席如何靠“文”“武”两条线指挥全国解放战争,“武”的一条线是通过电台指挥打仗,“文”的一条线是通过新华社和广播电台指导舆论。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发出的声音,对解放区和全国人民是极大的鼓舞,而对国民党反动派则是沉重的打击。当叔叔讲到自己每天行军,还要阅读电报,写新闻稿、写评论和社论……那个倚马千言,跟随毛主席去夺取解放战争胜利的如烟如火的年代时;
  当叔叔讲到留在陕北的党中央,那支几百人的小分队,面对十几万国民党大军的围剿,有时隐蔽在沟底,听得到两边塬上的敌人从头顶走过的声音,小分队就这样惊险地从敌人缝隙中穿来穿去,一次又一次挫败了敌人的围攻堵截时;
  当叔叔讲到陕北、山东、中原、豫西各战场捷报频传,全国胜利在望,豪情满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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