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回到伊犁
作者:许葆云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两支骑兵冲撞在一起,兵刃的撞击,战马的嘶鸣,喝骂和惨叫,瞬时压过了一切。比蒙古人多出十倍的哥萨克从四面向老幼妇孺和车辆畜群冲了过来。他们挥舞着马刀,砍杀四处逃散的女人和孩子,像冲进羊群的恶狼般肆意杀戮。
巴木巴尔疯了一样在敌群中砍杀,他身边的战士都急红了眼,不惜代价地向外突围,终于巴木巴尔领着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冲出了包围,向大队赶过来。乌兰提着刀迎面冲来,巴木巴尔叫道:“乌兰,过来,到我身后来!”
“为什么到你身后?我已经亲手砍了三个哥萨克了!”
“看到琪琪格了吗?”
“我知道她在哪,跟我来!”乌兰转身又冲入敌群,巴木巴尔紧跟在她身后。
远远地,一支蒙古骑兵飞驰过来,是从后队赶来救援的,因为人数不多,转眼间也陷入了重围,但他们仍拼死冲杀,尽管伤亡惨重,哥萨克却始终困不住他们。
远远的天际,又有大队蒙古骑兵出现,从阵形人数来看,显然是前军的主力。顿时,哥萨克队列中吹响了军号,大队骑兵迅速集结,以一队断后,稳稳地向东南方退却。
等渥巴锡和策伯克多尔济率领的大队骑兵赶到,哥萨克已经撤得干干净净,这场残杀持续了近两个小时,草原上尸横遍野。到处是儿子在寻找父母,丈夫在寻找妻子,父亲在寻找儿女,呼喊和哭号响成一片。
渥巴锡下了马,一步步向战场深处走去,满地尸首和族人的哀号震撼着他的心,忽然,渥巴锡一眼看到巴木巴尔正站在一辆倾倒的牛车旁,怀里紧紧拥着刚救出来的琪琪格。他直冲过来,一脚把巴木巴尔踹倒在地,挥起马鞭狠狠打去,一边高声骂着:“畜生!我把这些人交给你,你就是这样保护他们的吗?该死的畜生!”巴木巴尔一声不吭,琪琪格尖叫一声扑过来挡在巴木巴尔身前,巴木巴尔一把将她推开,狠狠地道:“你别管!”
策伯克多尔济赶了过来,一把拉住渥巴锡叫道:“大汗,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渥巴锡仍然像疯了一样,使劲要挣脱他的手臂,策伯克多尔济附在渥巴锡耳边,一字一顿地道:“不是巴木巴尔的错!大汗,这是哥萨克的诡计,中计的不是巴木巴尔,是我们!”
这句话终于唤醒了渥巴锡的理智,他猛地停了手。策伯克多尔济拉着渥巴锡走开两步,低声道:“我们现在要想的是,这些哥萨克为什么伏击我们的中路之后,又轻易退走,现在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渥巴锡一惊:“他们要去奥琴峡谷!”
“对!他们是去增援奥琴峡谷的,可是比我们慢了一步,他们袭击大队,就是逼我们的前军停下来!如果被他们先赶到奥琴峡谷,再想攻下这道天险就难了。”
渥巴锡想了想,对策伯克多尔济吩咐:“我现在和苏赫巴鲁先赶到奥琴峡谷,立刻进攻,你重新集结队伍去追击这支哥萨克,务必截住他们!”走到巴木巴尔面前,看到鞭痕,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别记恨我……”转身上马,飞驰而去。
渥巴锡和苏赫巴鲁带着五百人的前锋向东驰去。一个时辰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巍峨的群山。跑在前面的渥巴锡忽然停住,翻身下马。树林中显出一条宽阔的马道,无数新鲜的蹄印向山里去了,地面的白雪被踩踏得一片狼藉,显然,一大队骑兵刚从这里经过。
“晚了,”渥巴锡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黛青色的山影,“我们到底晚了一步。”
“他们有多少兵力?”苏赫巴鲁看了看地上杂乱的蹄印,鼓起勇气道,“我们能不能趁他们立足未稳,抢攻一阵,也许……”
渥巴锡摇头:“他们有上万人,用这么点儿人进攻等于送死,等大队上来再说吧。”
很快,蒙古人的大队汇集到奥琴峡谷外。奥琴峡谷是一处凶险的关隘,宽阔的大路被两座陡立的石壁挤成了一条长蛇,蜿蜒数里。山谷深处一条灰白色的小路若隐若现,直通向半山腰的一片平台,从谷口远远望去,平台上坚固的石墙掩体中露出一排黑乎乎的炮口,整条道路都被重炮和火枪死死封住。
苏赫巴鲁道:“大汗,我们不能等了,越犹豫情况越糟。趁他们还没完全做好准备,让我的前锋开始进攻吧。”
渥巴锡望向舍楞和策伯克多尔济,舍楞也道:“我们没时间耗,早打比晚打好。”
“好,苏赫巴鲁,你领前锋一千人分成三队逐次发起攻击,要用最快的速度向前推进,一旦你们站住脚跟,我就率大队冲进来支援,希望能一鼓作气夺占要塞。”
苏赫巴鲁领命去了,片刻,号角声响起,数百名蒙古骑兵开始了冲击。
骑兵刚进入峡谷口,炮台上的大炮就响了,冲在前面的蒙古人血肉横飞,后面的战士凭一股蛮勇,冒着炮火向前突进,又前进了数百米。这时,躲在石墙后的哥萨克开枪了,子弹从前方和左右同时射来,蒙古骑士像割倒的麦子般一片片倒下。
这已不是战斗,而变成了一场残忍的屠杀!进入峡谷的蒙古人被三面围攻,死尸塞满了路口。
终于,枪炮声停下,硝烟渐渐散去,不过一顿饭工夫,发起进攻的蒙古人几乎全军覆没。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的苏赫巴鲁惊魂未定,灰溜溜地走到渥巴锡面前,低着头不敢吭声,渥巴锡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天夜里,蒙古人在奥琴峡谷外扎下大营。众将都聚集在渥巴锡的大帐中,可他们根本想不出什么对策。闷坐在帐中很久,渥巴锡回到自己的蒙古包,熄了灯躺下,却一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这时,卫士在蒙古包外低声叫道:“大汗,舍楞台吉要见您。”渥巴锡起身走了出来。舍楞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牧民等在外面:“大汗,我找到这么个人,也许有用。”对那个牧人叫道:“布和,过来,把你知道的说给大汗听。”
那个叫布和的牧民看来颇为木讷拘谨,走到渥巴锡面前结结巴巴地道:“大汗,我七八年前走过奥琴峡谷,知道一条小路……”
渥巴锡两眼放光,忙追问:“这条路马车能过去吗?”
“不行……”
“通向哪里?”
“哪、哪儿也不通……”
渥巴锡给他弄得满头雾水,一脸懊恼。舍楞忙道:“这条路正好绕到俄国人身后的山顶上,可以俯瞰整个要塞,而且俄国人在那里没有一兵一卒防守。”
渥巴锡盯着布和问:“你能肯定?”布和犹豫半天,终于道:“能肯定。”渥巴锡对布和道:“很好,你先进我的毡包坐一坐。”等布和走了,渥巴锡问舍楞:“这个人靠得住吗?”
“他就是这么个窝窝囊囊的人,不过很老实,不会乱说话。”
渥巴锡沉吟半晌,低声道:“也许我们十几万族人的性命都靠他了。”
深夜,众将领又被召集到一起,当着大家的面,布和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讲了个大概。事实上,那根本算不得道路,只是他几年前无意间恰好从这里走过,据他估算,如果清晨出发,正午可以摸到山顶。
布和讲完,大帐里静了很久,谁都知道这是一次冒险。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终于,策伯克多尔济道:“无论如何我们得试试。挑选一千人,每人配一支火枪和充足的弹药,天黑时进山,午夜,我们从两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
巴木巴尔站起身来:“我来带队。”
策伯克多尔济又道:“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奥琴峡谷不适合骑兵进攻,我们能不能改用骆驼?”
“骆驼?”
“对,骆驼强壮稳健,不容易被炮火打乱阵型。我们的进攻只是配合巴木巴尔,没必要投入太多兵力,骆驼队在夜里看起来声势更大。”
渥巴锡抬眼环顾众人,没有人提出异议,便起身道:“就这么定了,大家去准备吧。”
蒙古人征集了所有骆驼,把它们分成六队,巴木巴尔挑选了一千名精壮的战士和一千条最好的火枪,一切都准备停当。天擦黑时,这支队伍跟着布和悄悄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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