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回到伊犁

作者:许葆云




  午夜时分,土尔扈特的战士们聚集在奥琴峡谷外,死气沉沉的山谷中还横陈着前一天战死者的尸骨,寒风中远远传来哥萨克粗鲁的笑声。
  站在谷口的渥巴锡低声自语:“不知他们到了没有。”
  苏赫巴鲁道:“约定时间已过,估计他们也该到了。大汗,我们是不是开始进攻?”
  渥巴锡沉吟良久,终于道:“开始吧。”
  号角声响起,第一支骆驼兵向峡谷冲来。
  顿时,俄国人的大炮响了,虽然是夜里,炮弹仍然准确地在骆驼队中炸响。这些骆驼虽然比战马强健,可是行动迟缓,反应也慢,坐在骆驼上的人成了哥萨克的枪靶子,落叶般纷纷掉下驼背。
  号角声再次响起,第二支驼队冲进峡谷,这次几乎是在重复第一次进攻的噩梦,哥萨克用密集的火力封锁峡谷入口,而他们身后的山头上却没有任何动静。眼看这支队伍几乎全军覆没,渥巴锡的眼睛都红了,在他身后,蒙古人发出一片暴怒的叫骂声。
  该死的巴木巴尔,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催命般的号角声再次响起,第三队驼兵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战场。
  
  巴木巴尔已经听到了进攻的号角,也听到了喊杀声和密集的枪炮声,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这里根本没路,上千人只是盲目地跟着向导在岩石中爬来爬去,忽上忽下,有时听得炮声近在咫尺,可是走着走着,那声音却又远了。
  “还有多远?”巴木巴尔已经不知第几次这样询问。布和没回答,低着头拼命往山上爬,看得出他也急得快发疯了。
  这时,进攻的号角声又响了,巴木巴尔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这是蒙古人第几次发起冲锋,可他知道,在自己的队伍打响之前,冲进奥琴峡谷的人只有徒送性命。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中,布和会不会迷了路,或者,根本就没有这条小路……
  忽然,走在前面的布和停了下来,转身向巴木巴尔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弓下身子猫一样悄悄往前摸去,伏在一块石头后向前张望,接着向巴木巴尔招手。巴木巴尔也猫着腰悄悄过来伏在布和身旁。
  面前显出一道黑色断崖,崖底正是奥琴峡谷中曲曲弯弯的山路,路中间已经躺满了蒙古人的尸体和被打死的骆驼。而就在断崖下十几丈处,一道宽阔的平台上挤满了哥萨克,正忙着往枪炮中装火药,从崖上往下看,这些哥萨克的脑袋就在巴木巴尔脚下,像一个个等着摘取的熟透了的西瓜。
  巴木巴尔兴奋得满脸通红,在他身后,蒙古战士鱼贯而至,悄无声息地伏在断崖边,架起火枪,瞄准脚下毫无察觉的哥萨克,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
  怎么还不进攻?刚才的攻势那么猛烈,可现在怎么突然停了?
  
  峡谷外,渥巴锡有些犹豫了。骆驼队已连冲三阵,巴木巴尔仍然没有动静,眼看近两千蒙古战士伏尸峡谷。舍楞策马从后面赶了过来,急切地问:“大汗,怎么停下来了?”
  渥巴锡愣愣地望着峡谷入口,不知如何回答。舍楞叫道:“我们不能停,这样会泄了锐气,而且给哥萨克留出了充足的时间,再次进攻时损失就更大了!”
  “可巴木巴尔还没到,我们……”
  “他到不到是他的事,进攻不进攻是我们的事!”舍楞跳下马直奔到骆驼队前,自己登上了当先的一峰骆驼,高叫道:“第四队,跟我来!”不等渥巴锡明白过来,舍楞的骆驼已经率先向峡谷口冲去,后面的驼兵也呐喊着随着舍楞冲了出去。一旁的策伯克多尔济叫道:“拦住舍楞台吉!”纵马向骆驼队追去,可他的行动却给了第五队驼兵一个错误信号,他们应声而起,一起拥向峡谷。
  顷刻间,哥萨克的大炮又响了,峡谷外最后一队驼兵也都拉起骆驼,眼巴巴地望着渥巴锡。苏赫巴鲁上前低声问:“大汗,怎么办?”
  渥巴锡咬了咬牙:“不等巴木巴尔了!苏赫巴鲁,你带第六队上去!”
  突然,对面山头哥萨克阵地后响起密集的枪声,远远望去,只见山顶升起一团浓浓的白烟,两队骆驼一齐冲到山脚下,战士们跳下骆驼,顺着山路向半山腰冲去,同时,山顶上又是一阵排枪齐射,哥萨克阵地上枪炮一齐哑了。
  峡谷内外,蒙古人欢声如雷,不等传令,苏赫巴鲁已经带着第六队骆驼兵冲进峡谷。狭窄的山路上,当先的蒙古战士已经和迎战的哥萨克短兵相接,肉搏在一起。
  前一刻还据高扼险、占尽优势的哥萨克,转眼陷入蒙古人的上下夹攻。刚刚遭受的巨大损失以及义无反顾的决胜信念,给蒙古人灌入了无比的狂热,已经没有队形,没有将领,没有军令,蒙古人狂暴地挥舞着长刀顺着山路向上猛攻。没有任何一支军队、任何一种力量可以抵挡这种如狼似虎的野性。
  火一般的朝霞中,一面刺眼的白旗在俄国人的阵地上晃动,血战终于结束了。
  
  五、傲慢的代价
  
  黄昏时分,路边的空地上,大帐立了起来,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巴木巴尔、达什敦多克、舍楞,一个个悄悄进帐。自队伍出发以来,蒙古人第一次召集了大扎尔固,他们要商量一件大事,而至今唯一缺席的,是大喇嘛书库尔洛桑丹增。
  静静地等了半晌,舍楞起身道:“大喇嘛不会来了,我们开始吧。”
  “不,再等等,大扎尔固有他的席位,尤其这件事,我们应该听听他的意见。”
  舍楞抬高声音道:“还等什么!袭击我们的部众,杀死上万人的就是这些哥萨克!”
  策伯克多尔济站起身来:“其实不必讨论什么,每个人都心中有数,我们还要加紧赶路,一天也耽搁不得,根本不可能带着七千多名俘虏,不杀他们,就得放他们走……”
  不等策伯克多尔济说完,舍楞已经叫了起来:“放他们走?你在说什么鬼话!”策伯克多尔济看了看舍楞,又扫了帐中的其他人一眼,在毡毯上坐下。舍楞见他并不与自己争执,倒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两声,也坐下不出声了。
  这时,苏赫巴鲁掀开帐幕进来,渥巴锡忙问:“大喇嘛呢?”
  “洛桑丹增喇嘛不肯来。”
  “你告诉他今天要讨论的事了吗?他怎么说?”
  “他根本没让我开口,我一进毡房,大喇嘛就对我说:‘什么也别告诉我,今晚我要彻夜诵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说不出。’”
  渥巴锡站起身来,目光逐一扫过帐中的众人,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巴木巴尔,你去解决这件事,明天太阳升起时动手……”
  话音未落,忽然帐幕一掀,有人走进大帐,众人一愣,进来的却是乌兰。
  还从没有一个女人闯进大扎尔固的会场,渥巴锡跳起来对乌兰吼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乌兰不理会哥哥的愤怒,高声道:“我不准你们这么做,我们不能一次杀死七千人,这也太没人性了……”
  渥巴锡不等她说完,厉声道:“这里是议事的大扎尔固,不是女人来的地方,出去!”
  “不,你要杀人,我就不走!”
  渥巴锡暴跳起来,伸手抓起马鞭,乌兰却毫不退缩,反而上前两步,梗着脖子瞪着哥哥。渥巴锡虽然气急,到底没狠下心,丢下马鞭对巴木巴尔道:“算了,就暂时饶了他们。”转身对乌兰喝道,“这下满意了?还不出去!”
  乌兰笑道:“我的好哥哥,我现在就去烤一只羊给你吃。”转身出帐去了。
  帐中的众人想不到渥巴锡居然改了主意,一时面面相觑。巴木巴尔问:“我们要带着这些俘虏一起上路吗?”
  “不,明早我让乌兰跟着前队出发,等她走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她早晚会知道。”
  “那时再让她去闹吧,女人不懂这些事。我们不可能带着俘虏一起走,更不能放了他们,杀掉这些人可以振奋士气,断绝那些软弱者退回原驻地的念头。”
  
  第二天一大早,乌兰正在收拾营地准备动身,苏赫巴鲁来了,问她愿不愿和自己一起到前锋军去,这样乌兰可以骑着快马在草原上奔驰一天,而不用闷在牛车上跟着大队慢慢走。乌兰对这个提议大感兴趣,只担心哥哥会来反对,苏赫巴鲁马上劝乌兰干脆偷偷换上盔甲,扮成士兵,甚至连要换的衣甲也帮她带了过来。乌兰大喜,没有多想,立刻换了衣服,骑上马,高高兴兴地跟着苏赫巴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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