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天下商标

作者:邱成佑




  他朝那女子点点头,轻声问道:“姑娘认得我?”
  那女子笑盈盈地说:“金鹅城里大名鼎鼎的唐少爷,又是留洋生,我当然认得了!”
  唐际洲又问:“刚才姑娘说我此行是单刀赴会,此话怎讲?”
  那女子又是一笑:“宴无好宴,唐少爷还是不去的好。”
  唐际洲双手一拱:“多谢姑娘好意,我去还是要去的!”
  说罢转身,他没有回头看那姑娘。
  唐际洲在一家茶馆前站住了,茶馆名为“聚龙轩”,门口有一副对联:
  
  一杯香茗能泡出山高月小;
  几片嫩叶可搅得云翻雨覆。
  
  信上约的就是这家茶馆,唐际洲信步走进,只见桌桌客满。他的目光停留在左上方的那张桌子上,桌子上方坐着一个精瘦男子,那男子生就一张长长的门神脸,他的右腿压在左腿上,跷着标准的二郎腿。
  唐际洲朝他走去,将左腿一抬,放在长板凳上,右腿半弯,双手过肩,行江湖礼,高声诵道:
  
  顺风鸟,过山虎,路过茂林,仰大山蓄锐,冒失闯贵码头,拜龙头大爷、甩手二爷、当家三爷、护法四爷、跑腿五爷,还有六哥七弟九幺!
  
  那男子半闭半睁着眼问:“敢问这位兄弟贵姓,来自哪个码头?”
  唐际洲回答:“免贵姓唐,来自县城。”
  那男子立刻起身,朝唐际洲一拜:“不知唐少爷大驾光临,还望恕罪!”说着,强行把唐际洲推到上座坐定了,然后自报码头:“在下乃仁字袍哥码头六弟,人称费老六,奉当家三爷之命,在此恭迎唐少爷。”
  唐际洲点头:“请问费六爷,你们送来的信上说,我来双河镇,就可以见到我的生母了,这事是真的吗?”
  费老六斩钉截铁地回答:“袍哥码头说话,从来不踩假水,当然是真的了。”
  唐际洲迫不及待地道:“好,我现在就想见到老人家!”
  费老六却说:“唐少爷,先别急,今天中午,三爷还要为你接风呢。既然来了,又何必慌这一时半刻呢?”
  唐际洲沉吟片刻,说:“也好,我倒想见见你们的当家三爷,把事情弄个明白。”
  费老六说:“行,费老六这就带你去见三爷。”
  二人一路前往狮子楼,今天中午,袍哥的当家三爷将在这里设宴为唐际洲接风。在袍哥的规矩中,不是特别重大的事情,掌舵的龙头大爷是不会过问的。甩手二爷是个不管事的虚设位置,当家三爷才是袍哥码头中的实权人物。不过,当家三爷行踪神秘,轻易不会露面。
  唐际洲到狮子楼时,有一个人正背对着大门站在那里。
  费老六指着那人说:“这就是我们三爷!”
  唐际洲双手过肩,行江湖礼:“唐际洲见过当家三爷!”
  那人转过身来,手捋胡须,朝着唐际洲微微一笑。
  唐际洲看见那人,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步。那人不是别人,竟是他的母亲唐高氏的哥哥,也就是他的舅舅高师大!他慌了,连忙向高师大行晚辈礼:“外甥唐际洲拜见舅舅!”
  高师大依旧笑着,将手一挥:“不必多礼,你不是想见你娘吗?快进去吧,你娘在这里。”说完转身,带着费老六走了。
  唐际洲半信半疑,正想追上去问,却见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正是他的生母唐文氏。唐际洲顿时激动不已,几步抢上前扶住母亲。母子相拥,喜极而泣。唐际洲扶生母坐下了,才小心地问:“娘,您是怎么到这里来了?”他自成为唐进士的嗣子后,就有了两个母亲,称呼也就有了区别:称唐高氏为母亲,称唐文氏为娘。
  唐文氏喜滋滋地说:“走亲戚呀,我那没过门的儿媳孝顺我,接我到双河镇来住几天,这有啥子大惊小怪的?”给儿子讲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十八年前,唐文氏与儿时的伙伴柳妹子认了儿女亲家。柳妹子的夫家姓龚,女儿两岁了,名叫龚雪梅。次日,龚家就让人送来了女儿的红庚八字,唐家也将四岁的唐际洲的红庚八字送给了龚家,算是正式定了亲。谁知一年之后,唐际洲的父亲和祖父祖母相继去世,家境衰落,龚家就悔婚了。龚家来人对唐文氏说:龚家的女儿吃长斋了,这辈子不再嫁人了,希望唐家退还龚雪梅的红庚八字。唐文氏翻遍了家里的箱箱柜柜,可就是找不到,只好说:那张红庚八字被虫蛀了。龚家信以为真,不再过问,这桩婚事也就作罢了。可前不久,龚家突然来了一乘轿子到三湾,把唐文氏接到了龚家,龚家说这门婚事依然存在,龚家还完整地保存着十八年前的那一纸婚约。那个袍哥龙头大爷龚正彪便是龚雪梅的叔父。
  唐文氏对儿子说:“我把雪梅当作干女儿,在这里耍几天就回去,我的事情你别管,好好做你的事,好好孝敬你的母亲。”
  生母的话,听得唐际洲既感动又心酸。不过,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只要母亲在这里没受委屈就好,别的事情都可以慢慢想办法解决。
  这时,费老六带领一帮人走进屋来,向唐际洲拱手说:“唐少爷,我们码头为你接风,请快快入席吧!”
  唐际洲别过生母,随费老六一起入席。几张饭桌坐得满满的,舅舅高师大坐在上方偏左的一个位置,他朝唐际洲点头笑笑,示意他过去。众人都坐得规规矩矩的,目光也齐齐地投向门外,他们似乎在等一个人。唐际洲走过去,在挨着舅舅的下首位置坐了,忍不住悄声问:“舅舅,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师大小声告诉他:“龚大爷知道我是你的舅舅,就请我来从中调解,我又是袍哥码头的当家三爷,于私于公,都不能不来。”
  正说着话,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脸庞方正,目光炯炯,笑容可掬,正是金鹅县麻布商会会长、袍哥码头的龙头大爷龚正彪。县麻布商会是由县衙组织成立的全县麻布商人联合会,唐际洲对龚正彪的名字早就知晓。高师大在旁作了介绍,唐际洲向龚正彪行晚辈礼,彼此寒暄,分宾主入席坐定。
  龚正彪端起酒杯,向唐际洲敬酒:“这杯酒,是为唐少爷接风的,唐少爷光临双河镇,本码头袍哥弟兄不胜荣幸,我先干为敬!”
  唐际洲谦虚道:“今后,我也准备做麻布生意,还望龚会长多多提携。”
  两人互相敬酒,众人频频劝酒,酒桌上笑语喧哗。唐际洲小心翼翼地应酬着。
  龚正彪举起酒杯,再次向唐际洲敬酒:“唐少爷是我们龚家未来的姑爷,这一杯……”
  唐际洲却没有端酒杯,道:“那只不过是当年赶庙会时的一句戏言,怎可当真!”
  龚正彪放下酒杯,板起面孔:“这又不是小娃娃过家家,说不作数就不作数吗?”
  唐际洲冷笑一声:“听我生母说,十几年前,这娃娃亲的婚约就解除了。”
  龚正彪怒气冲冲地道:“只要唐少爷的红庚八字还在龚家,这婚约就还存在,谁也赖不脱!”
  唐际洲沉吟片刻,缓和了语气道:“好吧,既然龚大爷如此说,不外乎就是要我出几个钱嘛,开个价,我把自己的红庚八字买回来。”
  龚正彪皮笑肉不笑地道:“唐少爷,你其实用不着花钱,只消拿一样东西来,就可以换回你的红庚八字。”
  唐际洲听得一头雾水:“有什么东西可以换,龚大爷不妨直言!”
  龚正彪道:“好吧,我就直说了,就用你的那个商标来换吧!”
  唐际洲心头一震,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什么商标?我没听明白。”
  龚正彪道:“就是你们唐家的‘织女牌’商标。”
  唐际洲脸上倏地变色,站起身:“龚大爷真会说笑话,那商标早就被土匪抢走了,我父亲就是因为那个商标而丢命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龚正彪坐着没动,不露声色地道:“被抢走的那份商标是假的。”
  唐际洲闻言,大吃一惊,但他很快就镇静了,冷冷地道:“龚大爷,你这玩笑可开大了,那商标是什么样子,我连见都没见过,更不知道有真假之说。龚大爷怎么知道那是假的呢?难道您知道商标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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