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东边日出西边雨

作者:吕幼安



说:“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你姨妈比你老娘亲切,每次去她家,姨妈就问长问短,问我们有没有吵架,还说,少年夫妻都吵架,床头吵完床尾和。总之我觉得你姨妈比较人性化,不像你老娘,概念化,生硬难嚼。”涂斐松了口气。
  这时陈敬开又追来个电话,先安慰涂斐几句,然后嘱咐涂斐,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许天琴,等母亲的病情缓和些再说。陈敬开接着谈母亲的治疗,院是一定要住的,但老娘一辈子没有工作,哪来的医疗保险,所以几个儿女合计了一下,决定集资筹措医疗费,一人先拿出1000元,让老娘住院治疗。还有母亲是彻底瘫痪了,大小便失禁,几个子女很可能照顾不过来,决定请个保姆,但母亲是重症病人,工资低了恐怕没人愿意干,按500元的月工资算,一个人又要拿出100元。涂斐听出陈敬开的意思,渐渐冷静下来,也明白陈敬开之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候揭开他的身世之谜有几层意思,其中就包括集资医疗费、请保姆的工资。涂斐见林小梅一直在注意听,不方便细说,就说:“明天我来医院,到时再详谈。”
  第二天涂斐赶到中医院,见到陈敬开,先递给他2000元钱。陈敬开接钱时,将亲弟弟的手也一把握住了,声音哽咽地说:“我知道你懂事,也知道你心情复杂,但当初把你过继给姨妈,实在是不得已的,所以我代表已故的老头。还有病床上的老娘,向你郑重道歉,希望你看在她生育你一场的份上,不计前嫌,因为接下来的任务还很重,医生也明确指出,要我们作好长期吃苦的思想准备,老娘说不定今天夜里就走了,也说不定拖一年半载,甚至更长,当然我们也希望奇迹能够发生,你说哩?”
  陈敬开下岗前是一家工厂的工段长,常组织生产和主持会议,所以能说会道,现在虽然工作下岗,但嘴皮却没下岗。
  涂斐随他来到病房看病人,许天香因为一直昏迷不醒,安排在重症病房抢救,口鼻罩着氧气罩,床头站架上吊着几大瓶营养药水,涂斐看着心里难受,就告辞出来,对陈敬开说:“我晚上要上班,有什么情况马上通知我。”
  晚上,涂斐人在歌舞厅,心却在医院里,工作不专心,吹错了好几个音。下班回家没见着林小梅的好脸色,因为女儿涂倩上英语兴趣班,300元的学费还没交给丈母娘。涂斐洗完澡躺在床上无法入睡。他睁大眼努力了半天,总算看清漆黑的屋顶,早年英国人修的这幢房子,空间高,里面搭了一个阁楼。涂斐跟洪燕分手后,总来这里跟林小梅约会,有一天两个人正鬼混时,突然有人用钥匙开门,还拍门,是林小梅的妈妈来了,两个人紧张得不得了,慌张穿衣服。涂斐想找个地方藏身,林小梅急中生智,让涂斐躲到阁楼上去才把门打开。涂斐听见退休的护士长问女儿:“把门反锁着做什么,这么半天才开门?”林小梅答:“我在复习功课,准备考职称,看书睡着了。”退休的护士长开始怀疑,女儿现在很少回那边家里,连下白班也不回家,所以她来查岗,东瞄西看,发现桌子上根本没有复习用的书籍,只有一只空易拉罐,易拉罐里有几只烟屁股,于是用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香烟味,顿时警觉起来,视线也一下跳到阁楼上。她正要上楼时,林小梅突然喊:“下来吧,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涂斐狼狈万分地走下来,退休的护士长气得浑身发抖,扬起巴掌要打女儿,涂斐阻拦说:“您别打她,要打就打我,我是男的。”林小梅的妈妈瞪着涂斐,训斥道:“我是要打你,我好好的姑娘被你教唆坏了,你以为你蛮英雄啊!既然你们关系这么深了,都敢做这种丑事了,就把话说清楚,你叫什么,做什么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林小梅的妈妈后来只肯定了涂斐的一条优点:长得还可以,其他的一概否定。她嫌涂斐家庭一般,父亲是司机,母亲是工人;也嫌涂斐是个吹鼓手。涂斐跟林小梅结婚后,很少去丈母娘那里,丈母娘从门缝里看他,一直看了十多年。林小梅就像秘书,上传下达,两边周旋,时不时转达妈妈对涂斐的评语:“我老妈又发现你一个缺点,说你目中无人,不懂事。”涂斐说:“我不懂事,你老妈懂事,横竖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主要是你的评价。”
  涂斐跟林小梅的关系,不单是丈母娘从中作梗,而是像一首乐曲的配器,由于和弦没选准,基础没打牢,音程关系始终不和谐,所以一路下来,怎么也不和谐。涂斐想到此,开始仔细琢磨林小梅说的名人名言:“当贫穷从大门走进来时,爱情就从窗口飞出去了。”他觉得这话不仅露骨,也分明是个信号,值得重视。
  接下来的日子,涂斐有了义务,天天去中医院看望生母。经过抢救,生母的情况有所好转,眼皮勉强睁开了,神智也开始恢复,但看上去就像个弱智的老人,张着嘴流着口水,表情木然地看着一切。涂斐不懂什么叫脑梗塞,只知生母脑血管被堵塞了三分之一,医生采取中西医结合疗法,在口服中草药的同时注射一种溶解堵塞物的药水,医疗术语叫做扩管,把堵塞的血管弄畅通了,病人就能够开口说话,下地走路。涂斐默默祈祷,希望能够出现奇迹。
  许天香病情有所控制,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这天,涂斐刚进病房,护士就跟进来,交给他一张电脑打印的纸条,还说:“超过明天不交,就停针停药。”涂斐一听急了,赶紧到住院办理处打听医药费,问:“26床的医药费怎么用得这么快?”女人指着他手里的通知说:“上面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你以为2000块钱蛮管用啊?”涂斐一愣,想起陈敬开说的集资方案,一个子女1000元,应是5000元。他仔细查看单据,发现陈敬开的确只交了2000元,涂斐也来不及细想,搜遍全身凑齐500元交了。
  涂斐办好手续去乘电梯时,居然遇见洪燕,洪燕招呼他说:“山水又相逢了,竟在这里遇上你。”涂斐见是洪燕,勉强点头招呼,说母亲病了,在住院。洪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怪不得,那天我就觉得她老人家有病,走路也不硬朗,气色也不好,而且老得厉害。”她要随涂斐去看看病人。
  涂斐把洪燕领进病房,碰巧许天琴来看姐姐。许天琴抬头看见涂斐领着个人进来,她点头招呼让座,觉得洪燕有几分面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洪燕是涂斐的哪个同事,就和洪燕聊了起来,指着床上的病人说:“我这个姐姐啊,虽说早我几分钟来这世上,但命苦,操劳一辈子,现在病倒了,我这个当妹妹的又不能代替她。”说罢眼圈红了。
  洪燕见这两位老人相貌酷似,只是许天琴烫发,许天香没烫发。她恍然大悟,出门后对涂斐说:“我想起来了,去我们小区捡垃圾的,是病床上躺的病人,当时我还奇怪呢,她老人家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涂斐一听,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他说:“姨妈也是亲妈,亲妈也是姨妈,反正是我老娘。”洪燕也没深究,她指着医院大门进出的人安慰涂斐:“人食五谷杂粮,难免不得病,有什么要我帮忙的,随时打电话。”
  这天晚上,涂斐从歌舞厅回到家,林小梅还没回来。他边看电视边等,一直等到深夜。他不放心,就打电话到中心医院住院部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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