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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果大王到出租爱妻
作者:万立萍
那天,她一番精心打扮之后,使劲按捺住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兴奋,款款来到“鲜甜美佳”。一番客套之后,姚丽娟便不露声色地切入正题:她半真半假地声称要履行“当初的诺言”。白月生呢?早就喜欢上了聪明又美丽的老同学了,现在姚丽娟主动“送上门来”,他岂有不受之理?
于是爆竹一响,结成鸳鸯一双。
四 坠入赌坑
有了姚丽娟这位精明强干的贤内助坐镇,白月生只要跑跑后勤进进货,顷刻间,从一个忙得不可开交的小老板,变成轻松无聊的大闲人。
有道是:空闲生百事。
时间一长,那帮个体户朋友就邀请闲得发慌的白月生叉麻将。起先他说不会,朋友们就耐心细致地言传身教。白月生头脑灵活接受力特强,不出三圈便能“独当一面”。开头玩得很小,白月生手气好牌运高,竟然旗开得胜连赢了几场。尝到了甜头,就赌兴大发,赌注也就慢慢地升了级。
尽管白月生可谓“雀场新秀”,然而,姜究竟还是老的辣,在一些身经百战的“麻坛”老将面前,他简直就是小巫遇见了大巫。那些赌友做生意没有白月生精明,可在麻将台上却是一个比一个精乖的行家里手。于是,姚丽娟辛辛苦苦做生意赚来的钞票,全给白月生拿到牌桌上去“上缴利润”———姚丽娟起早贪黑忙里忙外,等于在帮别人义务劳动,甚至大贴老本。不到两月,白月生便将五万元现金塞进了“雀兄牌弟”的腰包。
见此情景,老父立即语重心长地开导他:“月生啊!常言道:智者迷途,速止即返。赌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白月生不屑地说:“消遣消遣,好白相。”
“可五万块辛苦钿给你‘白相’掉了,你难道不心痛吗?”
“交点学费,毛毛雨。”
“你不要财大气粗无所谓。你要知道,赌博,那是犯法的事。”
“犯法?笑话!不偷不抢犯什么法?我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触犯了哪条法律?”
“月生,你不要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落眼泪啊!”
“哼!”白月生冷笑一声道,“我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飞过去。要我落眼泪啊,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
“月生啊!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落眼泪,总有一天你的太阳会从西边升起!”
“嘿,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唉!月生啊月生,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我不死总会瞧得见的。”
此后,白月生仍然我行我素一意孤行,整天沉湎赌坑不能自拔,对生意也愈来愈疏懒,直至全然不管,连进货都是姚丽娟亲自出马。父亲的良言、苦劝,妻子的眼泪,统统被他置之度外,胃口越吃越大,赌码越升越高。赌到后来,他们竟觉得叉麻将进出太慢,改成打梭哈,输赢的钞票也懒得点数,把两沓同样票面的钞票并在一起量一量,差不多厚薄就算数。没过多久,白月生便将十几年来呕心沥血、积攒起来的一百九十多万人民币,全都扔进了赌场。后来连当初进货送货的摩托车和他身上显示大户、大款身份的重量级、高档次钻戒、手链、项链、锁片、雷达手表也统统“易主”。
输到这步田地,白月生虽追悔莫及,但还赌心不死,他悄悄地将姚丽娟结婚时的陪嫁首饰———价值三十余万元的金玉珠钻、翡翠玛瑙等偷出来,抵押在一个开酒家的“雀友”那儿,借得十万块人民币。双方订下协议:倘若半月之内不还借款,所有首饰全归酒家老板。
白月生顺江寻海,终于打听到他的输款全部落到一个职业赌棍———号称“超重量级模子”的温州人手里。这个温州人姓李,长得五大三粗、皮黑肉横,不用化妆,活脱一个电影电视里常见的打手模样。他曾到白月生家里打过一场梭哈,两人可谓一面之交。白月生几经周折,总算打听到温州人落脚的旅馆,提着十万块现钞闯进了他的房间,竟在国营旅馆“大赌出手”。
此时此刻,他们既不叉麻将,也不打梭哈,而是来输赢神速的“博眼子”。这“博眼子”是怎么回事?就是一人发两张扑克牌,比大小,谁大谁赢。
按理说,这种赌法机会均等概率相同,要想取胜惟靠牌运,然而,这个温州赌徒是个极会做手脚、耍花枪的高级“牌郎中”。他自备的扑克牌中,几张关键的大牌上都做了旁人无法察觉的记号;他的发牌“魔术”,也修炼得炉火纯青。发牌过程中,当一张做了记号的大牌在面上出现,应该发给别人时,他立即来个釜底抽薪———握牌的左手食指飞快地把底下这张牌推出来发给人家,等轮到发自己的时候,便堂而皇之地将面上这张大牌发给自己。由于他长期闭门修炼,滴水穿石久久见功,左右两手配合默契,指法灵巧神出鬼没,可谓珠联璧合天衣无缝,发牌速度快若流星疾似闪电,令人眼花缭乱。为此,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花样百出大做手脚,却从未有人看出他丝毫破绽。他就是凭这套绝招,单枪匹马地从温州一直杀到上海,一路上风旋龙卷所向披靡,赢到的钱要是不及时寄回老巢,那真能装满几麻袋。
当然,白月生也不是个“傻瓜学校”毕业的憨蛋。他惟恐温州人在扑克牌上做了手脚,因此,在去旅馆的路上特意弯进商店买了一副崭新的扑克牌。当两人谈妥方式、“尺寸”之后,白月生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这副尚未启封的新扑克,盯着赌博巨棍的双眼往桌子上一拍。巨棍不动声色地拿起来,利索地开封抽出新牌,先“噼哩啪啦”弹了三遍,又“嘁哩嚓啦”抽过三道,伸出摊平的左掌,让白月生启过一副之后,开始发牌……
按理说,对白月生带来的这副新牌,他总没有办法做手脚了吧,然而,赌博巨棍不愧是个功底深厚、道行高超的“牌郎中”。新牌上没有任何记号,发牌的时候,他固然不可能知道最上面这张是什么牌,却有办法能知道最底下这张是什么牌。怎么能知道?他通过桌子上那只压在一包中华牌香烟上的打火机反照。这是一只极普通的打火机,整只打火机的外壳是有机玻璃做成,可是机头上一小块防风罩,却是金属制品并镀了一层银光闪亮的克罗米。温州赌棍靠这一小块镀铬金属的反照,就知道最底下这张是什么牌。于是,温州人发牌时,假如底下是一张大牌,他就发给自己,若是正好一对,他两张都发给自己,而倘是张小牌,他便发给白月生。如此赌法,白月生焉有不输之理?结果,不到半个钟头,白月生带去的十万元现金,输得活脱精光!
五 出租爱妻
可怜的白月生愣愣地凝视着那只刚进门时还鼓鼓囊囊,眨眼间变得空空荡荡的手提包,如痴似傻地呆了老半天。突然,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温州大赌棍的面前,一边频频作揖一边苦苦哀求:“李大哥,不瞒您说,我这十万块现钞,是我老婆几十万元陪嫁首饰抵押借来的,如果半月内不赎,那一大堆首饰便全归他人。我老婆要是知道了,不跟我拼命,也起码得跟我离婚。这样,我就人财两空、妻离子散、彻底完蛋了。请您开开恩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家庭,把这十万块钱借给我,去赎回首饰。我保证以后集中精力做生意,在一年之内,连本带利如数奉还。”
白月生想把输款骗回来,再到其他赌台上去做鱼死网破的殊死一搏。
岂料,你有你的金钱计,他有他的美女梦。温州赌徒那对凸鼓鼓的金鱼眼飞快地转了两圈后说:“白老弟,看看你还是个上海滩赫赫有名的水果大王,牌桌上老吃老做的行家里手,怎么连‘输者宁输命,不借赢家钱’的起码规矩都不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假使实在想这十万块钱,不用借,我可以送给你。”
“哦!感谢李大哥的救命之恩!”说完,白月生“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不过,得有个条件……”温州大赌棍马上峰回路转。
“什么条件?”白月生仰起脑袋洗耳恭听。
“很简单,叫你老婆来陪我睡一个晚上。”
李赌徒到白月生家里打梭哈时,见过姚丽娟。平时打梭哈,他仰仗那套出神入化的超级“绝技”,是十场十赢,百战百胜。可惟独那场梭哈,他竟然破天荒地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事后,他很快找出了暴输原由:全是被那个相貌俊俏、风姿绰约的姚丽娟弄得神魂颠倒!那天,虽然用的是经他精心加工的扑克牌,但他竟发现不了牌反面的记号,就连打火机映照的那张底牌,也恍恍惚惚,看不清楚。于是发牌下注连连失误,频频出错……原本他深深懂得:干赌博这一行的人,一上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赌桌博台,必须六根清静杂念俱消,全身心投入,切不可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否则,将可能惨遭倾家之祸、灭顶之灾!然而,那姚丽娟实在太迷人勾魂了。
自从那天输了以后,姚丽娟美如天仙的身影,没日没夜地老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现在,他朝思暮想、渴盼得到的美人儿的丈夫开口向他借钱,暗忖:天助我也!不禁淫心大发,极想牢牢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白月生听他开出这么个条件,不由浑身一颤、毛骨悚然:“李大哥,其他条件咱们都好商量,可这……这怎么行呢?”
“不行是吗?”温州人“哼哼”冷笑一声道:“那就节约我十万块开销,你赶快跟我滚吧!”
“喔哟!李大哥,李大哥……”白月生扑到温州人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边摇边道:“您千万别生气,这事,总得让我回去跟她商量商量吧!”
“好吧!我等你回音。”温州赌魔冷冷地说。
白月生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家里,姚丽娟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病模样,心疼地拉着他的手说:“月生啊,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去赌了,好吗?再这么赌下去,怕你的性命都会输掉的。”
类似这样的话,白月生听得耳边都已长出老茧来了。此时此刻,自然更是无动于衷。
一种不祥预感,顿时袭上姚丽娟的心头。
忽然,白月生紧紧地握住妻子的手说:“丽娟,我……我对不起你。”
“怎么?”
“我……我把你的陪嫁首饰全……全部输光了。”
“啊?这是真的?”姚丽娟慌忙挣脱他的手,奔过去飞快地打开五斗橱一看,偌大一个首饰盒内果然空空如也,不禁心似刀绞,泪如泉涌。她疯了似地冲到白月生面前,使劲捶打他的肩膀说:“月生啊!月生,你怎么能这样做呢?那可是我结婚前,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呀!月生啊!你好糊涂、好狠心啊!”说完,禁不住掩面恸哭……
“丽娟,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再哭也没用了。都怪我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我……我太糊涂了,太不应该了。”他一边假惺惺地自我谴责一边用右拳软绵绵地打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又装模作样地用力抽泣几下,使劲挤出两滴眼泪,然后又假装呜咽接着道:“现在还算不幸中之大幸,你那首饰抵押的十万块现金,人家同意还给我了。”
“真的?”姚丽娟戛然止住哭声,满脸狐疑地望着白月生。
“嗯,绝对是真的。不过,他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这怎么说呢?他要你……要你……要你去……去……去……”
“去干嘛?”
“去陪他睡一夜。”
“啊!”姚丽娟不由大惊失色,“月生,你……你舍得吗?”
“唉!我怎么舍得呢?丽娟,这……这比割我的肉还痛啊!可……可是为了赎回你那宝贝首饰,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好吧!既然你舍得,那我也就不必在乎了。”姚丽娟神情漠然地回答。
“丽娟,你……你同意啦?”白月生声音颤栗地问。
姚丽娟默默地点了点头。
顿时,白月生百味俱生,万念俱焚……
当天吃了晚饭,白月生带着姚丽娟走进了温州人借宿的房间。温州人刚好喝得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一见到朝思暮想的姚丽娟果然送“货”上门,不禁心花怒放、淫潮激荡。他微睁一对色迷迷的醉眼,再次盯着姚丽娟,呆呆地凝视了老半天,然后对白月生说:“白……白老板,你和老……老板娘,真是思想开……开化的爽气人,我姓李的也决不食言,明天早上你来取款,大洋十万,一……一分不少,保险一分也不少。”白月生一边下意识地右手掌搓着左手背,一边眼神复杂地望着姚丽娟。他终于如愿以偿达到出租爱妻的目的,并获得赌博巨棍狮子大开口的承诺。这对他来说:究竟是喜是哀?此时此刻,他一点都搞不清楚,也根本不想搞清楚,抑或,各种各样味道都兼而有之。反正,他已经完全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心中只有一个清晰而强烈的渴望就是钱!有了钱就可以再去赌!
这时候,温州“牌郎中”欲火中烧,急不可耐,他一把拽住白月生的双手,一边重重地摇晃一边说:“白……白老弟,你现在没事,可以走了,明天再会,明天再会。”说着,举起右掌行了个颇为标准的“再会”礼,左手将白月生的右手使劲地一甩。
白月生又神情复杂地瞟了一眼姚丽娟,只见她不动声色,表情淡然,像一尊毫无思想感情的泥塑木雕。
白月生慢慢地朝门口退走几步,蓦然转身刚要跨出房间,“慢!”姚丽娟猛然大吼一声。白月生收住就要迈出房门的左腿,缓缓转回身子。只见爱妻一字一顿地对温州大赌徒说:“李先生,十万块钱我们分文不要。只是希望你以后别再引我丈夫赌博,我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吃粗穿破、露宿街头也心甘情愿!”
“佩……佩服,佩服!”李赌棍伸出一对大拇哥,“我李……李某人,佩服得五……五体投地。白……白夫人,我……我向你赌咒发誓……”他说着说着忘情地抓住姚丽娟一双雪白粉嫩的纤纤玉手,“以后决不跟白……白老板打牌,要是再跟他打……打牌,我就是王……王八蛋!只要你陪……陪我睡一晚。”说完,他竟然色胆包天地当着白月生的面将姚丽娟拥进怀里,一张酒气浓郁的大嘴,肆无忌惮地向臂内那张红润润的樱桃小嘴伸去……当两对大小悬殊、黑红分明的嘴唇正要触接之时,只听见“啪”地一声,姚丽娟操起右掌,对准“赌魔色鬼”狠狠地刮了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然后忿然挣脱他的怀抱,怒不可遏地从牙缝里迸出四个带金属声响梆梆硬的字:“白日做梦!”说完,拉起傻愣愣竖在一边、呆若木鸡的白月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