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从水果大王到出租爱妻
作者:万立萍
一 掷笔从商
白月生自幼聪明伶俐,知书识礼,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高中一年级时,他曾荣获全市中学生数学竞赛第一名。可是命运捉弄人,就在高考前夕,他突然身患重感冒,耽误了总复习,并抱病上阵应考,结果仅以一分之差名落孙山。
面对命运之神的戏弄,他付之一笑,对前来安慰他的老师、同学和亲友说:“没什么,跨进大学校门,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晚一年罢了。要是我明年考不进国家重点大学,我就不叫白月生,立即改名:白白生。”
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适逢政策开放,全国个体经营乍然间风起云涌,遍布九州方圆、城乡僻壤。号称远东金融中心的大上海,更是方兴未艾,如火如荼。
白月生家处寸土尺金的闹市中心,周围不少同学、邻居、街坊仰仗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暴发其财。不少人眼红心痒,跃跃欲试。对此,白月生不屑一顾,还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是后来,他被人一句漫不经心的戏言,竟然跳下汹涌澎湃的“汪洋大海”———心血来潮地毅然掷笔从商,闯进了个体户的圈子。
那天上午,他正在屋里跟着录音机学英语,忽然,耳边传来一句仿佛从天外飘来的甜甜声音:“哈罗。”他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位上穿彩色条纹蝙蝠袖羊毛衫,下着当时非常盛行的石磨蓝牛仔裤,留着披肩长发的妙龄女郎。他一时疑是从天国飘然而至的仙女,再揉揉双眼仔细一瞧:哦!原来是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同班同学姚丽娟。他连忙起身道:“喔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摩登得我老半天都认不出来喽!”
“是吗?老同学,你还在这里苦读书呀?现在似乎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了吧?”
“哦?现在的时宜是什么?”
“做生意!赚钞票!”姚丽娟举起右手,优雅地在空中打了两个响指,以增强她吐出两句言词的语气。随后又顺势往老同学对面的沙发上一坐,架好二郎腿接着说:“告诉你啊,月生,我这次高考落第,可谓塞翁失马,因祸得福,现在钞票赚了‘麦克麦克’。每当我拿着一大沓一大沓十块头点数时,我心里总是这样想:现在就是用豪华型飞机接我到联合国去当世界妇女主席,我都不去。真的,月生,你难道不想尝尝腰缠万贯的味道吗?”
“压根没想。”白月生坦白地说。
“太可惜了。月生,你家这么好的市口,又有如此宽阔的当街门面,只要一开生意,定能招财进宝。我的白同学啊,你真是在白白糟蹋、浪费大好财源哟,怎么对得起我们亲爱的赵公大元帅!”
“人各有志,咱们还是各行其道吧!”
“唉!不过你这个书呆子呀,也只配死读书。真要叫你开张做生意呀,要不了多久,保险赔本关门。”
“哦?你这么说,我倒要开个生意让你瞧瞧。”
“真的?”
“当然。不过,我开了生意,假使不赔本关门,还能赚钱怎么办?”
“那……那我就……我就嫁给你!哈哈哈哈……”
这下把白月生闹了个大红脸,连忙频频摇头道:“不不不,丽娟,你玩笑不能开得太大。嫁给谁,那是你的人身自由。不过,就冲你这句话,我现在决定:这辈子我不做光宗耀祖的大学生了,立志当个能赚大钱的好商人。”
当白月生将这个决定向全家宣布时,他那位出身书香门第的老父气得浑身发抖:“什么?你堂堂正正、号称时代骄子的大学生不当,去做个低三下四的二贩子?你……简直是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白月生申辩道,“二贩子怎么的?不偷不抢,将本求利,凭劳动吃饭,有什么丢人现眼的?”
“可自古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你怎么读书越多越糊涂啦?”
“我一点也不糊涂。爸爸,这样做,我可以早一点自食其力,早一点用我的劳动果实,报答您和妈妈的养育之恩。”
“报答父母来日方长。你千万不能一时冲动,拿自己的前途当儿戏。月生啊!你可要静下心来三思而行啊!”
“我早已深思熟虑过了,决心下定,不必多言。”
“你……你……”这位望子成龙的老夫子,见儿子果真吃了秤砣铁了心,只好仰天长叹:“唉!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
二 奇才绝招
姚丽娟获悉白月生轻而易举地过了家庭关,便满面春风地跑来为他出谋划策:“老同学,你准备做什么生意呢?”
白月生笑着反问:“你说做什么生意好呢?”
姚丽娟胸有成竹地说:“当今世界是‘牛仔’的天下,我看你也像我一样,开个专卖牛仔裤的服装店。你要知道,卖掉一条牛仔裤,纯利就是五块钱。有时候,我批发带零售,一天就能卖掉两百多条———进账一台彩电的钞票。去年下半年,我就净挣九万八千块。”
“那今年上半年呢?”
“六万四千块。”
“下半年情况如何?”
“预计比上半年要少一半左右。”
“很显然,牛仔裤在走下坡路。”白月生俨然一副老谋深算的大商贾派头,“要不了多久,等到赶时髦的中青年都人腿一条甚至两、三条时,你的牛仔裤只能吊在那里孤芳自赏了。”
“那你准备做什么生意?”
“卖水果。”
“什么?卖水果?”姚丽娟惊愕得一对美丽的杏眼几乎要瞪出眶外。
“对!卖水果。”白月生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哈哈哈……”姚丽娟突然笑得前俯后仰,边笑边手舞足蹈地说:“小儿科,小儿科,卖水果,不是显得太小儿科了吗?”
“小儿科?丽娟,你知道解放前黄浦江畔有个威震申城、名噪全国的大亨杜月笙吗?”
“怎么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蒋介石的老师———黄金荣一样如雷炸耳。”
“你知道他在上海滩是靠什么发迹的吗?”
“不知道。请指教。”
“告诉你吧:摆水果摊!”
“哦?”
“还有,那位当今中国家喻户晓‘从电影皇后到亿万富姐’的刘晓庆,你知道她除了拍影视、做生意之外,还有哪三大特别爱好?”
“不清楚。你说她有哪三大特别爱好?”
“看电影,看书,吃水果。”
“哦,就因为新旧中国两个大名人——刘晓庆和杜月笙的缘故,你就打定主意卖水果?”
“远不止如此。因为水果除了杜月笙曾经贩卖和刘晓庆特别喜欢以外,古今中外几乎所有的男女老少都非常爱吃。一个人会有穿厌牛仔裤可以不穿的时候,可天下绝对找不到一个人会说:‘天哪!我已经吃厌了水果,这辈子再也不想吃了。’因为水果品种繁多,你想吃的东西都有。再则,水果也是招待宾客、茶话宴会必不可少的美味佳品,走亲访友、慰问伤员病人价廉物美的馈赠礼品也少不了水果。因此,我觉得水果生意天地广阔。更何况,我们这条街至今为止,还没有一爿水果店,周围居民买水果相当不方便。因此,我要在此开个先例,爆个冷门,既方便周围群众,又拓开自己财路,可谓一箭双雕。”
“开个水果先例,爆个小儿科冷门,有啥稀奇?”
“丽娟,我不是追求稀奇,也非急功近利。我只是想:这样做,既能方便大家,又能个人致富……”
就这样,经过一番门面装修,牌子一挂,白月生的“鲜甜美佳”水果店,就在“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中开张了。那鲜红的桔子,大红的苹果,翠绿的西瓜,淡黄的生梨,深紫的葡萄和金灿灿的香蕉……摆得整齐和谐,琳琅满目,立即引得顾客如云,门庭若市。
只见白月生右手执秤左手拨砣,一副无师自通、训练有素的老生意架势。尤其神奇的是,他有个快速心算的绝招:报出的斤两和金额之间毫不停顿,一气呵成。一名妇女拣了十几只八角五分一斤的烟台苹果,他一打秤,立刻报出:四斤九两四块一角七;一个老太太挑了一串七角九分一斤的广州香蕉,他一拨秤,又马上报出:两斤四两一块九角整;一位姑娘要了两挂九角八分一斤的吐鲁番葡萄,他一打秤,又迅速报出:一斤八两一块七角六……对面商店里几个过来看热闹的营业员,见他做生意既不用算盘又不使电子计算机,钱数报得如此之快,都以为他在乱喊一通。结果回商店取来电子计算机站在旁边一校,个个目瞪口呆:白月生报出的金额数字竟然无一差错,连四舍五入都搞得精确无误,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夸他头颅内装了一台超级电脑,是个商界奇人!一时间,来“鲜甜美佳”水果店买水果的人潮如流。有的是为了吃水果而买,有的是赶新鲜而买,有的是觉得价格便宜而买,有的是凑热闹而买,还有的纯粹是来欣赏一下他的快速心算而买几斤水果捧捧场的。不到半天功夫,“鲜甜美佳”水果店里的五千多斤各式水果就销售一空了。
于是,“水果月生”就名声大噪了。
三 春风得意
白月生卖水果价格合理,斤两准足,童叟无欺,再加上热情周到,微笑服务,因此,生意越做越火红。为了方便顾客,做活生意,白月生边做生意边刻苦学习各地方言和多国外语,并在家里装上私人电话,还买了一辆本田摩托。路途远又一时无暇光顾的买客,以及附近几家大宾馆、大酒家、大饭店里的港澳台客、海外侨胞和外国来宾需购水果,只要拨个电话,无论你操的是沪语、国语、苏语、浙语、皖语、鲁语、川语、鄂语、粤语、闽语还是外语,白月生都能对答如流,然后立刻驾着摩托车送货上门。逢年过节,不少远近企事业单位开茶话会或分发给员工的水果,也纷纷来此订货。因此,白月生的营业额和上缴利税,在全上海的个体水果行业中,年年都数一数二。
“水果大王”之名声,就越来越大了。
不少邻居、街坊见白月生卖水果赚大钱发大财,也纷纷效而仿之,破墙开起水果店来了。这条本无一家水果店———由白月生填补空白的闹市大街,转眼间,变成星罗棋布的“水果街”。有人半真半假地对白月生说:“水果大王,他们都在抢你的生意啦!”
“这算什么话?”白月生说,“开得越多越好,店多成市嘛。”
卖水果虽然赚钱,但弄不好也会蚀本赔钱的。因为水果放久了,就会烂掉。这样的事情“水果大王”白月生也遇到过。
那年暮春初夏,白月生从海南岛运来八吨西瓜,准备赶个早市赚笔大钱。可天公不作美,车子刚进上海,便阴雨连绵,他只好将售价一压再压———压到蚀煞老本的价位,食客仍然寥寥无几。有人劝他赶快将西瓜便宜一点批给小贩,然而,碰到这种倒霉的天气,哪个小贩肯做这样的傻蛋?眼看这一大堆西瓜已经开始发烂,白月生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同行中一些平时嫉妒白月生发大财的人,个个幸灾乐祸,说白老板这下起码要白白扔掉大洋两万。
那天,白月生吃了晚饭,既不看电视,也不与家人说笑,而是一个人躲进房间,关上房门,一边闷闷不乐地抽烟喝咖啡,一边百无聊赖地浏览着一份当日的《新民晚报》。突然,夹缝中一则有奖储蓄的广告使他双眼“嚓”地一亮,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第二天,他特意花一千多块钱买了一架电子秤,把西瓜的价位从六角一斤“刷”地一下提到远远超过原来最高零售价的一元八角一斤,再搬出家中一只特大圆台面,在上面刷了三行大字:
西瓜有奖销售!
祝君走运!!
祝君中奖!!!
这有奖销售,是怎么个销售法呢?很简单:谁把挑中的若干西瓜,往电子秤上一放,不多不少,正好价值三十元整,那么不仅西瓜免费奉送,而且另奖大洋八百八十八!
真是“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一大胆、新奇而富有刺激性的销售法,顷刻间招徕无数顾客,不少人从很远的地方闻风赶来,就连这条街上的所有水果店老板都全然忘了“同行是冤家”,纷纷跑来轧闹猛、凑热闹、一试身手,弄得“鲜甜美佳”沸沸扬扬,热闹得很。所有来客无不是抱着“博一记”的心理:如果中了———阿弥陀佛,白吃白拿;倘若不中,权当出钱饱餐一顿时鲜。
此时此刻,买客挑瓜,不是挑大的、好的、熟的、甜的、皮薄瓤多的,而是只抱一个宗旨:挑份量适中的———自以为正好价钱是三十元的。没过三天,白月生的一万多斤西瓜,无论大的、小的、老的、嫩的、圆的、长的、正的、歪的、生的、熟的、好的、孬的统统倾销一空。一结账,收入二万八千八!
对此,不管是“水果月生”的至爱亲朋还是冤家对头,谁都伸出双拇哥,夸他头子活络脑袋灵光。在他面前,各路个体老板,纷纷甘拜下风。
白月生真不愧是当代上海滩的“水果大王”,他丝毫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很快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将其它水果也来个有奖销售。霎时间,一筐筐、一篓篓、一箱箱苹果、生梨、桔子、荔枝、甜橙、香蕉、葡萄、菠萝、哈蜜瓜……全都变成了一沓沓、一捆捆、一堆堆的钞票。
白月生发了财致了富,并未“一阔脸就变”,还是仍然一如既往地心存祖国、胸怀世界:修复长城、拯救熊猫、希望工程、支援国内外灾区……他都五千、八千甚至一万的慷慨解囊。报刊、电台、电视台连篇累牍地报道了他的先进事迹。很快,他成了誉满申城内外的新闻人物,并被任命为区个体劳动者协会理事长,还向组织上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再说姚丽娟呢?真是被白月生“不幸而言中”。后来她经营的牛仔裤,真的吊在那里自个儿“大饱眼福”了———有时一整天连一条都卖不出去。看看自己闲得发慌,瞧瞧白月生又忙不过来,想想干脆到“鲜甜美佳”去当老板娘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