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九龙具”之谜
作者:戚元敬
袁保中长到一十八岁,袁家打算为其完婚,当得知郭小姐病入膏肓,怕将来误了袁保中的青春,就提出与郭家断亲,另择佳偶。郭家闻听十分气愤,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他们不畏权势,提出去官府与袁家理论,因为有婚约在手,理在郭家,他们说郭小姐生是袁家人,死是袁家鬼,想变卦决不答应。
婚约就是法律,明知输理,袁家怎能去见官?尽管袁家权大势重,但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丢不起的,退婚之事只得作罢。不过袁家提出,让郭家为女儿治病,袁家另择婚期,什么时候郭小姐病愈什么时候迎娶,万一治不好,郭小姐仍是郭家的鬼,袁家概不负责。如此一来,郭家没了招,只得按这个意见办。
那时刘氏正在袁家当丫环,不过刘氏人品出众,又加上心灵手巧,深得袁家主持郭太夫人的欢心。郭太夫人在袁家如同天波府里的佘老太君,说一不二。于是由她作主把刘氏嫁给自己的长孙,袁府上下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事情很快就办成了。
第二年,刘氏就为袁家生了个儿子,而郭小姐的病也奇迹般地治好了,又恢复了那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容貌。郭家按照袁家的意见提出让袁家迎娶,袁家无话可说。郭小姐到袁家的第二年也生了一个儿子。
刘氏和郭氏同为袁家的媳妇,平时谁也没论过高低贵贱,彼此倒也相处安好,可是到了关键时刻问题就出来了,在刘氏安葬的地点上出现了原则分歧。郭氏所生之子提出,郭氏虽与父结婚在后,但有婚约在前,应为妻室,而刘氏虽与父举行婚礼在前,但身为丫头,是卑贱之人,又未明媒正娶,应为妾。接照袁氏家族的规矩,长门长子死后能进老坟,与列祖列宗并葬一起,其妻也能与夫合葬,妾则不能。
袁世凯岂能接受?他身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其母刘氏为一品诰命,子贵母荣,敕封显赫,怎能屈居人下?为此同父异母兄弟之间闹得不可开交,不得不请来袁氏家族中的长者评理。族长们不讲官位高低,只守袁氏礼教,袁世凯吃了败仗,气得他摔头找不到硬地。没办法,只得请风水先生另择风水宝地。
风水先生经过几天的勘查,终于选中了洪冲洼。洪冲洼地处菱角湖腹地,是全县最洼的坡地,十年九淹,蛤蟆尿泡尿,那里就汪洋一片,从来就不成庄稼。虽然年年水灾,但官府的税银一两也不能少,那里的农民早想卖掉它,可惜没人要。如今袁世凯看中这里,农民喜不自禁,一下卖了二百三十亩,作为刘氏夫人的阴宅冥陵。
墓地定下来了,可时间因拉扯不休的家庭纠纷而耽误了二十多天,慈禧老佛爷给的四十天丧葬假期已过大半,袁世凯怎能不着急,于是派出几拨人马分头行事。一批去省城开封购买水车一部,因为洪冲洼地势低水势高,挖不多深就见水,没有水车抽水无法施工;二批人员去天津,选购水泥和沥青;三批人员去清丰,购买石人石马石兽等墓前镇陵之物。
这三批人都没有让肖恪去,因为他担负着更重要的任务,保卫珍宝。
作为陪葬品的珍宝,除慈禧太后赐给的八十一件,还有袁世凯为生母准备的大量陪葬之物。从品质上分,大致分为金、银、铜、玉几类;从品名上分,有人物、飞禽、走兽、茶具、酒具、餐具、古玩等物;人又分为丫环、仆人、侍卫;鸟分为鹰、鹤、燕;兽分为狮、虎、豹、熊等等,杂七杂八不下几百件。这些珍宝奇玩从济南运回袁寨一直珍藏在密室里,由肖恪专职护卫,钥匙由他拿着,以免出了差错。就连袁氏宗族的人都不让看,可见袁世凯如何严谨。
但他哪里知道,最信任的人竟是最危险的人。丧葬时间的拖延,为肖恪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他每天看护着稀世珍品,真的让他动了心,他想了很多,也想得很远,他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世上没有永久的朝廷,何况袁大人呢?别看他现在身为朝廷宠臣,有一天一旦失宠,说不定沦为阶下囚,到时候是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了。可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若长期埋入地下实在可惜,说不定会落入哪个盗墓贼之手。与其让别人得到,不如自己窃为己有。于是心中暗想,如有一天自己能飞黄腾达,而袁世凯势衰,定将此宝盗走。鉴于这种念头,肖恪在看守期间,每天不知默念珍宝多少遍,哪一个忘了,他都要对照实物再记,直至滚瓜烂熟铭记在心。这些背后的小动作除他一人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再说那修筑坟墓一事,墓穴成正方形,边长五米,深十二米,这就为挖墓人带来诸多困难,因为水冒的太快,只能半边半边的挖,挖东边时抽西边的水,挖西边时抽东边的水,轮流作业方可进行。虽然挖了五天时间,等用水泥砖石将底部及四壁都弄好,再涂上沥青,已过月余。
坟墓的进出口在正南方,是一个宽两米,长二十米的斜坡,修成楼梯式,从地面直通墓穴,两边墙壁上建有壁柜,东西两边对应,共十对,里边存放金银宝物。
为了保密,在修筑墓穴的全过程中均由警卫队日夜戒严,不准外人靠近,挖墓人每天多给十两银子作堵口之资。下棺后,袁世凯将全部人员都赶走了,只留他和肖恪两人摆放陪葬品,然后,关闭陵门,上了机关暗器。这机关暗器是袁世凯请京城的汇源镖局的大镖师制做的,并教会了肖恪安装使用的方法,所以这些最紧要的步骤离了肖恪都不行。
袁世凯葬母后回到天津,肖恪仍跟随他任卫队长,但他心中时时想着那些珍宝。后来袁世凯被贬官回彰德洹上村,肖恪仍寸步不离,这时他曾动过盗墓的念头,不过他仔细分析,认为为时过早,只得罢手。因为他从袁世凯的一首诗里看出,袁世凯并不甘心蛰伏,有朝一日会东山再起。袁世凯的诗是这样写的:
百年心事总悠悠,壮志当时苦未酬。
野老胸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
思量天下无磐石,叹息神州持缺瓯。
散发天涯从此事,烟蓑雨笠一渔舟。
肖恪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怎会鲁莽行事,于是又把盗陵的念头深埋在心里,和以前一样,恭恭敬敬侍奉袁世凯。袁世凯重新出山,后来当了大总统,肖恪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行事,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袁世凯死后,袁家四分五裂,山穷水尽。肖恪随汪精卫南下,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员。汪精卫看他精明强干,任命他当了旅长。但他的旅一直没有驻扎河南,客观上对他到项城盗墓造成了诸多不便,所以久拖不得下手,但在心里却时刻惦记着这批宝藏。
抗战以后,蒋汪的矛盾公开化,汪精卫做了汉奸,妄想借助日本的力量称霸于中国。日本对汪精卫还不十分放心,天皇陛下有意要接见汪精卫,进一步摸摸汪精卫的脉搏。汪欣喜若狂,在晋升肖恪为师长时,对肖流露出在日本皇后寿诞时准备向她送见面礼的想法。
肖恪投靠了汪精卫后,步步高升,怎能不感恩于他,想孝敬汪是他早有的想法。但当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又不好以大话作为空头支票,只好将这份情牢记于心,希望有朝一日兵赴河南,将自己多年的宿愿变为现实。
汪精卫为了加强铁杆汉奸张岚锋的实力,以便独霸中原,又给张岚锋调了三个师,肖恪的三十八师奉命驻防漯河,离项城只有九十公里,这为肖恪盗陵墓提供了天时和地利的条件。
肖恪哪里舍得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遇,他亲自带领一个团直奔项城。虽然时隔二十多年,但对于肖恪来说,去洪冲洼仍是轻车熟路。于是他把部队拉到墓地形成包围,以免走漏风声。不知详情的局外人认为,莫说一个团,就是一个师,想在一夜间挖开坟墓也非易事,因为坟墓规模有限,人再多也用不上。其实并非如此,知道底细的人并不难,盗墓并没动一锨土,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找到了通道的大门,由肖恪亲自消除机关暗器,门很快被打开了,又停了一个时辰进行空气对流,很快进入墓室,将全部陪葬之物囊括一空。
肖恪知道寿棺是用松香浇灌密封的,不易打开,所以他在出发前特意安排带上两个火炉、木炭和七把铁铲,铁铲在炉中轮流烧,用烧红的铁铲去烫化松香,大大加快了开棺的进程,“九龙具”就是从寿棺中盗取出来的。
当“九龙具”送到汪精卫手中时,汪精卫高兴地得意忘形,连连夸赞肖恪说:“知我者,肖恪也。”
肖恪听到汪主席如此褒奖自己,当然心里也十分高兴,不过他干了亏心事,心里的惊悸和愧疚之感也是无法掩饰的,他对汪精卫说:“汪主席,卑职深受您的栽培和提拔,无以为报,这点东西不足挂齿。主席对肖某恩重如山,即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不过此物来之不明,你就别夸奖了。你能为属下作主,属下感激不尽,如有什么不测,还望主席关照一二。”
这话已说得十分明白,盗窃之事到此为止,最好的宝贝已送给你,没有人追究万事皆休;若有人追查,还请主席包涵些。
汪精卫是什么人,怎会不明白肖恪的话。汉奸的罪名他都能担着,还怕什么?对于他来说,天皇陛下要接见,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正愁没有合适的礼物,如今如愿以偿,就是有天大的麻烦他也敢承担。于是他拍拍肖恪的肩膀说:“放心吧!肖将军,别的不敢说,在中国我不追究还真没有人敢找咱的麻烦。”说完得意地仰天大笑。
肖恪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了。
汪精卫的话猛一听有点像过天之语,在中国他不怕蒋介石,他还怕谁呢?但细细想来,真正能找他麻烦的人还真不多。县长程玉珠如期向省府交差,秘书长听了半天没有说话,他也在掂量汪精卫的轻重。凭他这个秘书长的能耐无论如何也扳不倒这个大汉奸,看来这个案子只得作罢。但没想这事节外生枝,军统局戴笠不知如何得到密报,决心整治一下汪精卫,在国宝没有走出国门以前夺回来。
戴笠当时得知消息后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学着蒋介石的腔调自言自语:“娘希匹,汉奸当到家了,又当开盗墓贼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提起汪精卫,戴笠就伤脑筋,自从蒋汪分庭抗礼,蒋介石就指使戴笠除掉他。为此,戴笠坐镇香港,派最得力的特工大将天津情报站长陈恭澍赴越南河内追踪刺杀汪精卫,还派特工技术专家余乐醒当顾问,但还是被狡猾的汪精卫躲过了死期。在高朗街27号的三楼正面的大房间里,他们打死了汪的秘书曹仲鸣,而汪偏偏住的是小房间。
当汪精卫飞回上海,戴笠穷追不舍,派军统特务戴炳星打入汪的内部,伺机行刺,因事情败露,被日伪政权特务机关76号捕杀。戴笠使命在肩,再派吴赓恕潜入上海,继续行刺汪精卫。吴赓恕无法接近汪精卫,他找到了时任日伪政府科员的老同学陈承纶,软硬兼施让他刺杀汪精卫,陈向汪告密,吴赓恕被76号逮捕,遭秘密处决。连死两员大将,戴笠并没气馁,反而更增加了复仇心理,遂调陈恭澍到上海任上海区区长,陈为了作掩护,成立了北极水箱公司,作为刺汪秘密联络站,由军统特务陈三才任经理,又收买日伪政权76号第二处专员诸亚鹏,落实刺汪行动,不料被特务出卖,陈三才被76号逮捕,后被杀。
戴笠气昏了头,又选派武功高强并与汪有一段前因的黄逸光直接面见汪精卫。但汪精卫已如惊弓之鸟不愿接见,秘密派出76号调查,结果在黄逸光的住处搜出枪支弹药,黄逸光被捕杀害。几次刺杀不仅失败,反而损兵折将,使戴笠气得摔头找不到硬地,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起来,但他心中气恨愈积愈深,想起汪精卫就咬牙切齿,总想寻机报复。这次特工为戴笠提供了刺杀汪的机会,所以戴笠迅速向上海区区长陈恭澍下了命令。这个命令不是暗杀,因为他知道汪精卫经过七次暗杀已百倍警惕,刺杀不易奏效,所以命令陈恭澍,能杀则杀,不能杀则不杀,但必须把国宝“九龙具”弄到手,决不能让国宝走出国门半步。
陈恭澍怎能不知刺汪的难处,自从他调任上海区区长,主要任务就是刺汪,但一年多来,寸功未建,他早已感到内疚,怕不好向戴老板交待,这次交给的夺宝任务如果再完不成,真的无颜留居上海。为此,他找来副区长林玉森研究办法。他想利用林玉森的特殊关系完全使命。
林玉森,浙江人,他的姨妈是温州首富,与家境一般的林家贫富悬殊。林玉森自小在姨妈家长大,他和表妹“玻璃脆”青梅竹马,两人曾暗定终身。但林玉森总不能一直住在她家过寄生生活,十七岁那年,他考取了华东特工训练班,这正是戴笠的学校。而林玉森的姨妈嫌贫爱富,不愿意把闺女给林玉森,而把女儿嫁给时任上海市市长的周佛海作五房。“玻璃脆”当然不愿意,但父母之命她也无可奈何。林玉森得知后痛不欲生。后来林玉森被派到上海做情报工作,他就下了杀害周佛海,夺回“玻璃脆”的决心。怎奈上海市日伪政府的保安措施严密,不要说刺杀周佛海,就连他表妹“玻璃脆”的面都见不到,他真有点心灰意冷了。可是有一天他在南京路闲逛,巧遇“玻璃脆”在商店购买东西,两人只说了几句话,从她的神情看好像还有人在监视她,于是两人只好挥泪告别,从此更激起两人的思念之情,好在“玻璃脆”已将她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林玉森,林玉森有事没事总往她那里打电话。一次得知周佛海到南京开会,就打电话约她出来相见。“玻璃脆”抽空溜了出来,在东方大厦宾馆和林玉森约会,在林玉森包下的房间里两人情丝绵绵,并发生了性关系,订下了海誓山盟,约定等杀了周佛海,两人就永结秦晋之好。看来刺杀周佛海一事已用不着林玉森动手,只要“玻璃脆”在周佛海的饭里或茶水里放点毒药,不费吹灰之力就要了他的狗命。两人正在计划害周,想不到陈恭澍又交给他一个新任务,只得将私人的计划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