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8期

跌进情网的女人

作者:叶雪松




  一
  
  榕真怎么也没有想到,开车的司机竟然是自己十多年未见的初恋情人杨泊。
  这天是周末,榕真像往常一样回娘家去看女儿。榕真已差不多有一个月时间没回娘家了,眼前的景致既让她熟悉又让她感到陌生。女儿姣姣现在不知怎么样了?这一个来月,她不在姣姣身边,姣姣一定很想她。她现在是市商贸公司的业务主管,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丈夫二明在另外一家公司当保安,哪顾得上照管女儿?两口子一合计,只好将姣姣送给外婆照管。榕真下了公共汽车,没有打“板的”,开“板的”的纷纷拥到她身边,最后在她的微笑中又纷纷失望地离去。
  初夏早上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微风裹挟着大辽河两岸青草和野花的清香,不时地掀起她的裙裾,远远望去她窈窕的身影就像河岸旁飘逸着的一只白蝴蝶。榕真的心情随着女儿在脑海中的闪现显得有些着急。这时,一辆黑色的“凌志”向她迎面开来,她忙躲到一边,没想到这辆车却在她身边缓缓停下。车窗摇开了,司机从里边探出头来道:“去哪儿?”榕真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司机,将头扭了过去。司机见状道:“您是不是觉得我这车不是拉客的?只要您出钱,哪儿都去。”榕真心想,司机说的也在理儿,这年头开跑车口袋里没钱加油的主儿也不在少数,没准,这主儿就是挣油钱的,于是不再细想就钻进车内,道:“去西胡,快点。”司机掉转车头,向西胡驶去。坐在车上,榕真觉得心绪似乎好了许多。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司机扭过头来笑着看了看榕真。司机三十岁左右,穿着淡黄色夹克,烫着一头卷发,戴着墨镜,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是看起来很有气质的那类男人。
  榕真见司机跟她打招呼,就冲司机微微一笑道:“是吗?我娘家就在这儿,我在这儿生活了将近二十一年。”司机道:“怪不得这么眼熟,敢情是这儿的姑奶子。回家看看老妈老爸?”榕真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道:“我一是看望一下父母,二是想看看女儿,她在外婆家住了将近一个月了,怪想她的。”司机将车子放慢了速度,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叹息道:“我也有一个女儿,可惜,得骨癌夭折了。我和媳妇因此也离婚了。”榕真不好再问,怕勾起司机伤心的往事,于是微微闭上眼睛。司机仿佛领会了榕真的意思,也不再说话。车子平缓地向前行驶着。车子开到塘房,榕真突然觉得腹内一阵绞疼,像有无数只手在搅动,忙捂着肚子,冷汗顺着额头就淌了下来。司机见状,将车子放慢,问:“怎么,不舒服?”榕真忍痛对司机道:“师傅,能不能将我送到医院?不知怎么了,我现在感觉肚子特别痛。”“你先忍耐一会。”司机说着加快了速度。到了医院,榕真疼痛得整个身子好像虚脱了一般,连下车往里边走的力气都没有了。司机下了车,打开右面的车门,一把抱住榕真就往里面跑。经过医生的诊断和护士小姐一阵紧张的忙碌,一瓶点滴下去,榕真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红润。她看着为她忙前跑后仍然陪坐在身边的司机,不好意思道:“师傅,没想到我患了急性肠炎,麻烦了您这么长时间,真不知道该怎样谢您。”司机很随意地笑了笑道:“谁还没有点意外?再说,您既然坐上了我的车,就是我的顾客,我就有责任对您负责,根本谈不上什么感谢。我开了两年车,这种事儿常遇到。”榕真有心让司机回去另找活干,别因自己耽误人家挣钱,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司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别着急,你先在这打着点滴,我过一会再来,保证将你送到家。”说完走了出去。
  三瓶点滴下去,榕真已完全恢复常态,行动自如了。她找到护士小姐结账,护士道:“账早就结了,是和您同来的那位司机师傅交的款。”榕真想,回去后一定加倍付给人家车钱。
  工夫不长,司机微笑着回来了,头发剪成了“板寸”,脸刮得干干净净,眼镜也摘了,露出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来。榕真一下子愣在那里,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是她十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初恋情人!“杨泊,我不是在梦中吧?”榕真站起身来握住了杨泊伸过来的手。杨泊告诉她说,其实,他早就认出她了,因为他戴着墨镜,又长着满脸的大胡子,再加上十多年没见面,就和她开了个玩笑。榕真道:“你这家伙,还是那副老样子,就爱搞恶作剧。”走出了医院大楼,杨泊打开车门:“怎么样,榕真,赏个光,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榕真刚想婉言谢绝,杨泊已经坐在车上将车子发动。盛情难却,榕真只好钻进了车内。
  二十分钟后,杨泊将车开到了市府对面的“老井酒吧”———一个外表土得很不起眼的地方。杨泊很绅士地打开了车门,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然后走到侍应生面前将一张会员卡亮了亮。侍应生极有礼貌地打开门,杨泊与榕真肩并肩地走了进去。
  榕真一进去就觉得很对胃口,酒吧里到处都充满了一种怀旧情调,无论是墙上还是地上,无论是门框还是窗户,都以二三十年代的道具来点缀,音乐放的全是爵士乐,而且用的是老式唱机,声音虽然有些叽叽歪歪的,有时甚至还会跳针,但这却丝毫也没有减弱这里的气氛,反而更增添了一种无法替代的独特。每个桌上都放着一只透明的小酒杯,里面有一支烛光在闪动……
  杨泊和榕真在一处临窗的位子上坐定,杨泊唤过侍应生,要了两份西餐,两人边吃边聊。杨泊给榕真的杯子里斟满“墨西哥金太阳”,道:“榕真,这地方是不是土得掉渣儿?”榕真淡淡地笑了笑:“杨泊,你真是个有情调的人。这里面有一种返朴归真的感觉,我觉得这比泡卡拉OK的档次高出许多。”杨泊笑容可掬道:“榕真,你可真会说话。”两人聊了将近两个小时,杨泊才开车将榕真送回了西胡。
  杨泊告诉她,大学毕业后,他留在深圳寻求发展,在环宇房地产开发公司任职。由于他表现突出,几年后便被公司任命为总经理助理,去年公司要在东北地区建立一个分公司,经公司董事会决定,任命他为环宇房地产开发公司东北地区分公司的总经理。下车的时候,榕真有句话真想跟杨泊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怎么跟他说呢?况且……唉!望着杨泊渐渐远去的车子,榕真的眼泪落了下来。
  
  二
  
  晚上,榕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杨泊在她头脑里的形象是越来越清晰。那时,两家只隔一条小河,他俩在镇上的中学念书,又在同一个班。榕真的家里没有自行车,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杨泊都会早早地来到榕真家门口等她,放学的时候又将榕真给捎回来。后来,两人双双考上了市高中,放假的时候仍然一如既往地一块儿回来,假期结束后又一块儿回去。爱情的种子终于在两个年轻人心中发芽破土。
  高中毕业的前一个星期,两个人回了一趟家。他们是下午离开的学校,走到半路,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月亮像个圆圆的玉盘悬挂在天空,远处的山峦、树林、村庄都笼罩在静谧里,田野好像披上了一层柔丽的轻纱。这时,杨泊道:“榕真,咱们歇一会儿吧,你看今晚的夜色多美。”榕真下了车,和杨泊一起欣赏起这绝美的夜色来。两个人站得很近,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呼吸。榕真的心里蓦地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她扭头看了一下杨泊,杨泊也正在看她。杨泊的眼神热辣辣的,榕真的脸儿不由发起烫来,心也慌慌的像散乱的鼓点,不好意思地将脸扭向了别处。这时候,杨泊突然扳住了她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榕真,我爱你!”还没等榕真说什么,杨泊又紧紧地攥住榕真的双手,嘴唇哆嗦着道:“榕真,我知道你也爱我,对吗?”榕真抽出了被杨泊攥紧的双手,转过身去啜泣道:“杨泊,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毕了业就得回家,我爸爸病得厉害,家中急需人手,而你就要步入大学的门槛了,我们在一起是不现实的。”杨泊急急地说道:“榕真,我可以对天发誓,等大学毕业后,我就回来娶你!”“杨泊,别傻了,眼看高考一天天临近,你这样会影响你的高考成绩的。”“不!我不管,我现在只想和你好!榕真,原谅我,我只能这样!”杨泊喘息着将榕真搂在了怀里。刚开始榕真还有些挣扎,嘴里连声道:“不!不!”可当杨泊的嘴唇紧紧地裹住她小巧的嘴唇的时候,她就再也不吭声了。杨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管好像阻塞了什么东西,咝啦咝啦的,削瘦如铁板样的胸脯起伏着。榕真用泪盈盈的双眼凝视着他,微微地噘起了上唇,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夜幕下的堤坝上拥吻在一起。杨泊一边吻她,一边用手在她浑身上下抚摸游动着。她下意识地躲避着杨泊,忽觉脚下一滑,两个人就一起滚进了路边长着茸茸青草的沟底……
  完事后,榕真依偎在杨泊的怀里,幸福地说道:“杨泊,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杨泊抚着榕真的头发道:“榕真,你把少女的肉体和灵魂一起给了我,我还是那句话,等我大学毕业了就来娶你。”榕真欣慰地笑了。
  后来,杨泊如愿以偿地考取了外省的一所重点大学,而榕真由于给父亲治病,高中毕业后就回家干活了。杨泊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又相会在小河边。杨泊将她拥在怀里,信誓旦旦地说,大学毕业后他一定会来娶她。杨泊走了后,两个人书信来往。这时候,榕真开始呕吐,例假也两个多月不来了。她没敢将事情告诉妈妈,自个儿一个人悄悄去医院化了验,果然是怀孕了。榕真将孩子悄悄给做了,然后就拖着个虚弱的身子趴在桌子上给杨泊写信。榕真将给杨泊写信当作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刚开始是榕真去一封,杨泊回一封,后来去三封才能接到一封,再后来半年才能接到一封,最后连一封信也见不着了。去杨泊家打听,杨泊的父母告诉她说,杨泊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给家里来信了。每次榕真怏怏不快地回来,身子就好像虚脱了一般大病一场,榕真妈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对她道:“孩子,别傻了,他不会回来了,听妈的话,找一个吧,嫁了人就踏实了。这年月,哪儿有痴情的男人呀!人家杨泊在城里,啥样的女孩见不着,还能记得你一个乡下姑娘?孩子,认命吧!”刚开始,榕真还坚信杨泊大学毕业后能回来娶她,后来一想,妈说的也对,人家一个大学生怎么会看上她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农村姑娘呢?
  这时,二明走进了她的生活。
  
  三
  
  榕真家盖房子,二明是泥瓦工,人长得白白静静,说话办事腼腆得像个姑娘。二明人很勤快,瓦匠活干得也好,尽管年轻,挣的却是大工的工钱。那时,榕真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榕真从妈赞扬二明语气里和看她的眼神里,仿佛领略了妈的意思。只不过妈一直也没当她的面,将那件令她敏感的事说清楚。不过,榕真明白,这事是迟早的,她了解妈的脾气。榕真俯在妈的耳边笑道:“你就不怕看走了眼?”榕真妈指着榕真的额头道:“妈的眼毒着哩!”榕真知道妈是看上人家二明了。可她真不明白,这二明除了会干活、人本份外,究竟有什么好,木讷得像块石头。她真的希望她的感觉是错的。
  可是,事情正如榕真想的那样,榕真妈还真对人家二明动了心思。这天夜里,她睡不着,睁着眼想着心事,看见炕头的火光闪动。她知道,这是爸在划火抽烟。妈这时翻了个身,低微声音道:“她爸,二明这孩子不错,文文静静的,又能干,给咱榕真当女婿我看正合适。”榕真爸吸了口烟:“要我看二明这孩子是不错,可性情像个姑娘,成不了啥气候。榕真这孩子脾气很泼辣,怕是俩人过不到一块去。”榕真妈道:“一刚一柔的更好,我听人家说这是最佳组合。你呀,就别跟着瞎掺合了,明天我就找领头的周木匠说说去。”榕真爸翻了个身,不言语了。这天夜里,榕真老是睡不踏实,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榕真妈还真找周木匠将这件事落实了。晚上,在妈和周木匠的安排下,榕真和二明在她家拆房后搭起的临时小屋里开始了他们的谈话。二明变得更腼腆了,榕真问一句他答一句。
  榕真问:“二明,家里种多少亩地?”二明低着头答:“十亩。”榕真问:“一年下来,能收入多少?”二明依旧低着头答:“毛收入五千元左右,纯收入三千元左右。”榕真又问:“那你谈过对象没有?”二明还是没有抬头,答:“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像是谈过对象的人吗?”看着二明紧张的样子,榕真差一点笑出声来。她捂住嘴,再问:“那你看咱们俩能过到一块去吗?”二明想了想,这回总算是抬起头来,鼓足了勇气似的答:“当然能!”见榕真正在打量他,脸刷得涨红了,旋即又低下头去。榕真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道:“二明,你这人真逗。”二明也被感染得笑了:“我这人嘴笨,不会说啥……”
  就这样,榕真和二明就算订了婚。相恋的日子平凡而又急促。榕真还没来不及细想,就迷迷糊糊跟二明结了婚。因为第二年是二明的本命年,不宜婚娶。周木匠来说,榕真妈就同意了。可偏偏就在这时,杨泊来了。
  这一天,榕真回娘家。榕真远在山西太原的姑妈病重,爸爸和妈妈去了太原,临走前让榕真给看几天家。晚上,榕真正自个儿一个人在家收拾衣物,忽听有人敲动门环,榕真还以为是隔壁二丫,就跑去开了门。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外,榕真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是三年没见的杨泊。榕真惊讶地问:“杨泊,怎么会是你?”杨泊淡然一笑:“怎么就不会是我?听说你结婚了,我特意来看看你。我知道,今晚上你一个人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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