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情义这东西
作者：凤 儿
周卫和江洋不再言语。吴平加快了车速，车子风驰电掣般驶回龙湖花园。
别墅内，伍娟和小张正在看电视。周卫和江洋先下了车。吴平将车倒进车库，锁好车，按下自动卷闸门的按钮关上车库，走进别墅大厅，对大家说了声：“时间不早了，睡吧。”便上楼去了。
4
周卫带着江洋跑遍了重庆所有街道，奔忙了几天，最后在最繁华的解放碑商业中心看到一间歌舞厅打出的“转让”牌子。这真是瞌睡遇枕头，俩人兴致勃勃地与歌舞厅的老板谈了起来。
歌舞厅老板胡三热情地接待了周卫与江洋，周卫和江洋见歌舞厅所处位置、面积、装修都不错，对胡三要转让这间歌舞厅感到不解。胡三苦笑着道出了实情，说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胡三没多少文化，只念了初中。在这个社会里，他是那种根本没有任何家庭背景、没有个人天分以及朋友资助，完全凭借时代大背景成就事业的人。在20世纪70年代，中国刚开始走出极度贫困，大多数中国人的口袋里除了各种各样的票证外，几乎没有值钱的东西。他便是从最简单的粮票开始，慢慢地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
那时一斤粮票可以换几个碗，可以换两个鸡蛋，也可以换布、油等生活必需品，当时胡三就做起了“粮票窜窜”(中间人)。
胡三一边叫周卫和江洋喝茶，一边得意地对两位客人介绍他的辉煌历史。他说他最得意的时候手中有五万公斤粮票，价值好几万元。那时几万元钱便是笔巨款，而他的全部财产有十几万，整个城市也找不到几个手里有十万元钱的人物。
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粮票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物资供应逐渐丰富，胡三这时已成为正儿八经的商人。他租了一层办公楼，当起了私企老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盘元、角钢、水泥、摩托车、汽车配件、甚至免税车的指标……什么东西来钱他就倒腾什么，收益相当可观。
短短几年里，他用赚来的钱不仅买了一幢小洋楼，拥有了两间门面，还买了一辆奔驰轿车。那时，一个技术工人的工资不过区区五六十元，如果一家人的月收入超过一百元，就是富裕家庭了。胡三当时的富有是无人可比的，他的个人资产超过了500万。
20世纪90年代后，正是娱乐业兴盛时期，胡三看准时机在商业区买下两层楼面，开了家KTV歌舞厅，装修得富丽堂皇，弄了许多豪华包房，然后买了最好的音响，并请了最好的主持人及歌手。这样一来，几百万很快填进去了。
然而，不管多么豪华的装修和多么精彩的节目，没过多久就过时了。新开的夜总会和歌舞厅一家比一家好，他请的主持人和歌手不断地跳槽，让他损失惨重。
后来，胡三又头脑发热投资了一位朋友的房地产，结果400万赔了进去，建了一幢无人问津的烂尾楼。现在朋友的房地产公司还处于休眠状态。
胡三说现在他的资金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不转让这间歌舞厅，他连银行的贷款都还不了。现在他连本带利已欠银行300多万，再拖下去恐怕把五个老婆卖了都不够。
说到老婆，胡三不好意思地对周卫和江洋笑了笑，他说他共有过五个老婆，离过四次婚，有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周卫和江洋忍不住“哈”地一声就笑了起来：“你老兄真行啊!老婆孩子一大堆，享尽艳福啊!”
胡三说：“我这人吧，挺憨，挺单纯的，最经不起女人诱惑，有钱时身边美女如云。第一个老婆是结发夫妻，没文化没长相没本事，安安分分老老实实，跟她日子过久了自然觉得没激情。后来我遭遇一个年轻美眉的勇猛攻势，就跟不解风情的黄脸婆离了。从此每月要支付前妻及儿子5000元抚养费。后来，又有更漂亮的女人来了，于是又离婚，又结婚，如此恶性循环，折腾得精疲力竭。”
周卫笑道：“你老兄这是幸福的折腾啊!常言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老兄不但娶了五朵牡丹，还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现在国家提倡计划生育，我看你老兄挺会钻法律的空子啊！”
江洋也说：“没人比你更幸福的了。我到现在还没一个老婆一个儿女呢。”
胡三苦着脸说：“你们就别取笑我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啊!你们别以为我老婆孩子多就幸福，我苦恼死了。我的老婆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但四次离婚，浪费的财力和精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我现在单单付给四个老婆和几个孩子的生活费，每月就得三万。还有我现在身边那位，长得天仙似的，撒娇发嗲一流，打牌输钱一流，花钱买高档商品一流，除此之外，别无优点。她每月最少要折腾我两万。我现在是四面楚歌，而且为她们的付出是终生的，我不知道我还能支撑多久。”
胡三最后说现在转让歌舞厅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估计过不了多久，他还得卖车卖房。什么时候没得东西卖了，就喝敌敌畏算了。
周卫和江洋不再笑了。他们觉得再笑，对这位胡三就有点残忍了。不过他们觉得胡三这人很坦诚，多少也有点草莽英雄的气度。他们还是能够理解他的，毕竟一个社会最底层的人，赚那么多钱也不易，挥霍潇洒也在情理之中。
由于双方都很有诚意，一个要转让，一个愿接受，生意很快谈成。江洋以400万将歌舞厅转租过来，年限为五年，每年租金80万，稍加装修换个招牌就可以投入使用。
江洋花光了自己带来的400万，向吴平借了300万元，立即投入了紧张而兴奋的筹备工作中，脸上洋溢着一种即将当大老板的喜悦。
5
“大世界”夜总会经过一段时间紧锣密鼓的筹备，终于开张营业了。这是一家定位在中档偏高的夜总会，里面的设施装备以及小姐、服务生、调酒师的素质都是无可挑剔的。
开张那天，江洋给吴平打了个电话，叫他和周卫一定要来捧场。他说他安排好了节目，晚上就住他那里，夜总会里有的是包房。他叫吴平最好别带伍娟来，女人在身边多有不便。
吴平不想将伍娟孤零零地留在别墅，委婉地告诉江洋他没有在外面过夜的习惯。江洋见说服不了他，便叹了口气，说他太固执了，有福不会享。
当晚，吴平安排小张留守别墅，自己带着伍娟、周卫来到大世界夜总会。江洋备上好吃好喝的款待他们，并领来两位漂亮小姐助兴。
伍娟陪着吴平，她觉得有些尴尬，很不适应这种场合，觉得自己夹在一群男人之间无所适从。由于她的存在，他们玩得不纵情不尽兴。这样既影响了他们开心，也让她自己不开心。临出发前，她再三对吴平表示她不想去，但吴平还是强拉着她来了。
吴平见伍娟的情绪有些低落，便点了首香港歌星林子祥和叶倩文原唱的《选择》，陪她情意绵绵地唱了起来。
一曲唱罢，周卫和江洋带头鼓掌。江洋说：“没想到伍娟的嗓子还真不错，这用心用情唱出来的歌就是不一样，既好听又感人。”并提议他们再来一首。
吴平说：“再来一首就再来一首。娟子，我们再来一首《无言的结局》。”
伍娟最不希望最害怕的就是和吴平的感情成为一种无言的结局，她说她不喜欢这首歌。吴平不知道伍娟的心思，倒是周卫看出来了，一语道破天机：“唱什么《无言的结局》?来首《知心爱人》或是《爱你一万年》吧，多甜蜜多温馨啊!”
经周卫这么一说，伍娟有些不好意思了。尽管她清楚周卫绝无取笑她之意，但仍然有种被旁人窥破内心的尴尬。她不想再唱了，将话筒递给了周卫，叫周卫和小姐来一首。周卫说：“我这公鸭嗓子唱起来难听死了，有破坏气氛之嫌，不唱也罢。”
吴平说：“你别找借口，今晚每人都要唱。江洋请大家来，就是来喝酒唱歌的，现在轮到你表演，我们做观众，边喝酒边欣赏。”
周卫无奈，只好和小姐唱了首《相思风雨中》。他唱歌的确难听，比吴平差远了，但他身边那位小姐的嗓子和唱歌水平比伍娟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唱完，大伙鼓掌。吴平问江洋：“你手下的小姐是不是个个都这么漂亮，能歌善舞？”
江洋洋洋自得说：“这当然了，我这里的小姐都是精挑细选的，其中有不少拔尖的。”
吴平笑道：“你这里可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你小子真要做个不折不扣的‘强盗’了。看来当初同学们给你取这个绰号，还真没取错。”
江洋说：“借老兄吉言，但愿我这‘强盗’能把重庆大款口袋里的钞票全‘抢’光。来!为这个宏伟的目标，我们干一杯!”
吴平举杯：“好!让我们为大世界夜总会开张大喜，为江洋今后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干杯!”
周卫和伍娟举起了酒杯。
当晚，吴平和周卫他们玩得很尽兴。每人都尽兴地喝酒唱歌，玩到午夜，才辞别江洋离开夜总会回到别墅。
6
几个月后，周卫又交了个女朋友，是电台的一位王牌DJ，名叫徐美丽。
徐美丽是个非常注重享受生活的女人。她穿专卖店的名牌衣服，喝现磨的咖啡并精通茶道，用国际上最流行也最昂贵的化妆品，不管在任何场合都抢尽风头，没有人不说她美丽，没有男人不为她侧目。她还应邀做了一家时尚女性杂志的封面女郎。封面上的她漂亮无比，画着银色的眼影，涂着黛色的唇膏，美若天仙。后来杂志社的老总打电话告诉她那期杂志卖得特别火，并到大酒店宴请她表示答谢。
通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周卫和徐美丽的感情有了很大的进展。这天是双休日，周卫带着徐美丽逛遍了重庆城里最高档的购物场所，为她购买了一套铂金首饰和一套昂贵的晚礼服，然后又带她到别墅做客，热情地款待了她。
傍晚，周卫告诉徐美丽晚上要带她去朋友江洋开的大世界夜总会玩，叫她好好打扮一番，为他在朋友面前争光添彩。徐美丽回到房间，拿出周卫上午为她买的进口高档化妆品，认真细心地对镜化妆。化好妆又将乌黑的秀发盘成一个端庄秀丽、风情万种的发髻，然后换上周卫给她买的价值一万多元的黑色晚礼服。
穿上晚礼服之后，徐美丽站在镜子前，几乎不敢认自己了。镜子中的人实在是太完美太迷人了，脸蛋娇美、腰身细柔、美腿修长……她是个天生的美人儿，毫无瑕疵的肤色配上高贵端庄的黑色晚礼服，全身上下没有丝毫值得惋惜之处。
当徐美丽走下楼时，所有的人都被她超凡脱俗的美丽、清纯高贵的气质所倾倒折服了。伍娟拉着她的手，亲切地夸赞：“天哪!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美丽迷人的女子，简直是仙女下凡啊!”
徐美丽莞尔一笑：“娟姐过奖了，你才是仙女呢。”
伍娟羞惭地说：“你别把这个词用到我身上，我本来就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唉，女人青春短，我现在已经老了，没人疼没人爱了。”说着幽怨地瞟了吴平一眼。
8点整，一行人准时出发，这回吴平把小张也带上了。车子行驶二十分钟来到了大世界夜总会。泊好车，他们径直进了门，选了8号大包房。吴平吩咐服务生去把江洋叫来。
夜总会的服务生认识吴平，知道他是老板的贵客，忙去给江洋报了信。江洋正在6号包房陪几位贵客，其中有某公安分局的局长。近期江洋将大部分心思放在了结交权贵方面，与吴平、周卫的关系有些疏远。
江洋闻讯极不情愿地来到8号包房，进门与吴平、周卫客套了几句，便将目光锁定在鹤立鸡群的徐美丽身上，问吴平：“这位国色天香的小姐，是你新聘的女秘书吧?”
吴平笑道：“你小子想哪里去了?她是阿卫的女朋友，名叫徐美丽，电台的首席DJ。”
江洋羡慕不已：“阿卫真有艳福，能找到徐小姐这样的女朋友，这辈子不枉做男人了。”
徐美丽在江洋的赞美中矜持地微笑着，没有吭声。不吭声，也就等于在众人面前承认她是周卫的女朋友，为此周卫心里乐滋滋的。
江洋吩咐人为吴平他们送来酒水和小食品，陪吴平和周卫各喝了一杯酒，听徐美丽唱了一首歌，便推说要接待其他贵客出了8号包房。
周卫明显感觉到江洋对他们有些冷淡。江洋走后，他不悦地对吴平说：“你这哥们儿好像和我们有些生疏了，大概是怕我们长期来这儿白吃白喝吧?”
吴平说：“今晚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埋单，就是江洋坚持不收钱我们也要给。毕竟在商言商，我们来这儿白吃白喝白玩，次数多了，谁心里都难免会有些不舒服。”
周卫不满地说：“他有什么不舒服?他这夜总会是我们借了300万给他才开起来的。我们不收他利息，来这儿玩几次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想过要占他那点小便宜?你看他这表现，不但对我们爱理不理的，而且酒也不给好的。什么金牌马爹利？最多也就值600多元。我看他是怕我们不埋单，不舍得拿好酒招待我们。说实话这些年来，我还从来没喝过这么差的酒。”
对于这一点，吴平也深有感触。他是个讲究品位的人，平时在家招待客人，喝得也是人头马XO，现在出来享受夜生活，受过他恩惠的江洋用低档酒招待他，这的确让他有些心寒。想到这儿，他吩咐小张去把服务生叫来。
小张拉开包厢门，将站在门口的服务生叫了进来。吴平说：“给我们来瓶路易十三。”
“对不起，江总有过交待，招待客人最高档次的酒不能超过人头马XO。路易十三要一万多元钱一瓶，我不敢做主。”
吴平将杯子里的酒向地上泼去，生气地说：“你怎么说话的?我不是来白吃的，我想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