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花季迷失
作者：安云儿
一
初秋的夜晚，微风吹来有些凉意。夜已经深了，康宁宁走出心怡网吧，扑面而来的冷风使她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她缩缩身子，忙朝回走去。
她虽然身体微微有些冷，但心里却暖洋洋的，洋溢着兴奋。雪山飞狐在网上的话语让她心中充满了甜蜜和激动，一句句撞击着她的心灵，使她战栗，感到难以抑制。她用手捂着还有些发烫的脸，一边走一边想什么时候能和他见上一面就好了。
几个月前，康宁宁在网上认识了雪山飞狐，心一下就被他紧紧抓住。雪山飞狐幽默、风趣，很会逗人开心。和他聊天可以忘掉身边一切烦恼，什么也不用顾忌，想怎样说就怎样说，简直令人太开心了。
康宁宁几乎每天都要到网吧来和雪山飞狐聊天。雪山飞狐自然是网名，康宁宁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她发现自己已经迷上雪山飞狐，并且深深爱上了他。如果一天不和他聊上几句，康宁宁就会感到心神不宁，干什么都没劲，心里就像有一只猫在抓一样焦急难受。雪山飞狐不仅英俊温柔，充满了浪漫和智慧，而且又是那样体贴和善于理解人。他不像周围那些人那样沉闷、无聊，那么神经质，那样令人讨厌。康宁宁心里既充满了羞涩和幸福，又感到无比得意，他就是她的白马王子。
这时，一条黑影忽然从后边冲她猛跑过来，在寂静的夜晚，脚步声那样响。康宁宁吓了一跳，声音哆嗦着问：“谁，干什么？”
黑影跑到康宁宁身边说：“康宁宁，别怕，是我。我是高翔！”
康宁宁看清了，真是同学高翔。高翔长得矮矮的，为人很机灵。他虽然没和她在一个班，但是同级，他在初三另一个班。他们互相认识，还打过几次交道。康宁宁说：“高翔，是你！这会儿，你还不回家干什么？”
高翔一笑说：“你不也没回家吗？”康宁宁说：“我这就要回家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高翔挠挠头嘿嘿地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康宁宁，我……我想请你……”
康宁宁一听，以为他要干什么，不等他说完立时怒眉倒竖，说：“高翔！你想打我坏主意吗？告诉你！我可是正经女孩子！不会和你玩的！”
“你说什么呀？”高翔忙解释说，“我刚才在网吧看见你出来，我是想让你借我点钱，我……我钱不够了，老板不让玩了。你借我十块钱吧！”
康宁宁听了，心才放了下来，问他：“你没钱就别玩，怎么还要借钱玩？”高翔不好意思地说：“我正积分呢！已到了关键时刻，差一点就快赢了。你借我点钱，就十块也行，等我积够分赚了钱，明天就还你。”
康宁宁看看他，没吭声，随手掏出五十块钱递给他，高翔拿着钱高兴地在康宁宁肩上一拍，说：“你真够哥们儿！等我赢了钱，一定请你客。”就兴高采烈地又跑回网吧去了。
康宁宁看了看高翔的背影摇摇头。高翔的爸爸、妈妈都没有正式工作，他们一家靠每天卖菜生活。他爸爸起早贪黑，非常辛苦。因为高翔整天去网吧玩游戏，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被他爸爸发现，抓着他狠狠地打了一顿，打得他一个手指骨头都断了。那一阵，高翔再也不敢去网吧了。谁想到，这家伙死心不改，又玩上了。
走近家门口，康宁宁的心又沉了下来。不知道爸爸、妈妈会怎样，自己深夜才归，他们不知道又会怎么生气呢？
康宁宁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屋里亮着灯，只有妈妈寂静无声地坐在沙发里，用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康宁宁没敢出声，但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妈妈，她抬起头来直视着她，许久才脸色铁青地问：“你还知道回来呀？”
康宁宁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怎么说。
妈妈突然像一发深藏已久的炮弹爆炸了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瞪着她声音颤抖地说：“你还回来干什么？去吧，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从今以后，就别回这个家！”
康宁宁嗫嚅着说：“妈，我……”
“你别叫我妈，我有你这样的女儿吗？”妈妈大声说，“一个女孩子家，深更半夜不知道回家，你害臊不害臊？还要脸不要脸？你天天这样，我和你爸的脸都叫你丢尽了！老天爷呀，我上辈子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
妈妈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康宁宁有些憋气了，她噘了噘嘴，说：“我干什么了，我丢你们什么脸了？你说得这么难听，好像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妈妈吃惊地瞪着她说：“你……你还想要干什么？你一个女孩子，才十七岁，还是个初中生，整天就这么瞎混，不好好学习，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没干什么，那你还想要干什么？”
康宁宁用手揪着衣襟，不服气地说：“我不就回家晚了点吗？我做什么了？”
妈妈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说：“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你看看，天都快亮了，你知道吗？我们白天忙上一天，晚上还要为你着急，你知道你爸干什么去了，他找你这个宝贝去了！”
康宁宁看着妈妈，一种敌对情绪忽然涌了上来，她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平静地说：“你们好，我不好，我给你们丢脸了，害得你们不得安稳。可谁要你们管我了？我怎么样，你们不用管我，行了吧？”
妈妈气得再也忍不住了，她忽然一抬手，一记耳光向康宁宁打去。可是，她没有打着，康宁宁很敏捷地躲闪过去了。
康宁宁瞪着妈妈，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静静地说：“干什么？你想打我吗？打人是犯法的！”
妈妈气得哆嗦半天，才终于说道：“你……你怎么会这样？这还像个女孩子吗？”
康宁宁看看妈妈，觉得她变成了一个胡搅蛮缠的老太婆，一点也不讲理，她不想同她争吵下去了。她一转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你干什么去？”妈妈厉声问道。
“我困了，我要睡觉。”康宁宁说。
“睡觉？你站住！”妈妈怒声说，“你现在回来就想去睡觉？你爸出去找你，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倒想去睡觉了！你能玩到现在，还睡什么觉？”
康宁宁听妈妈这么说，想起了雪山飞狐说过的一句话，她回过头瞪着一双大而挑衅的眼睛，毫无畏惧地对视着她，理直气壮地给了她一句：“想管我的自由吗？告诉你，你们只有给予我生命的权力，没有安排我命运的权力。我爱怎么是我的事。”
康宁宁说完，推门进去，“砰”地关上了门。
妈妈的脸色一下变得灰白，浑身发抖，她一时感到呼吸困难，几乎站立不稳了。她太伤心了，她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如此公然和她对抗。她瘫坐在沙发里，捂着脸无声地哭泣起来。
爸爸回来了，一脸疲惫地说：“没找到。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妈妈坐在那没有动，半天，低声说：“在她的房里呢。”
二
康宁宁没有脱衣服就直接上了床，她扑倒在被子上，伤心委屈极了。但她紧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流下来。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流泪，不能输给他们。既然爸爸、妈妈不理解她，又那样恨她，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就要和他们对抗到底，看他们能怎么样。
康宁宁抱着一只玩具狗熊和衣躺下，又想起了雪山飞狐，不知道此刻他在干什么。一想到他，康宁宁的心里立刻涌起了一股甜蜜的感觉。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是最最理解她的一个人。为了他，就是和爸爸、妈妈闹得再僵也值得。终于，康宁宁脸上带着一种甜甜的微笑睡着了。
一阵急促的钟表铃声将康宁宁吵醒了。她睁眼一看，天已经亮了，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揉揉眼睛，起身下床，准备要去学校了。她拉开自己的房门，却发现爸爸立在门口看着她。康宁宁没有出声，低下头出去洗脸了。
她梳洗完毕，要去学校时，爸爸走过来说：“宁宁，我跟你一起到学校去。”
康宁宁愣了一下，说：“你跟我去做什么？”
爸爸的声音中透着严厉，说：“去找你们班主任。”
康宁宁惊讶地问：“找他干什么？”
爸爸说，康宁宁已经是初三学生，就要考高中了，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办？再不能让她这么下去了。他这就去找班主任，让他对她加强教育。康宁宁尽管一百个不同意爸爸到学校去找班主任，可爸爸神情严肃，不理她，坚持要去。康宁宁只好低着头，十分不情愿地跟在爸爸身后往学校走去。
班主任四十多岁，是个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爸爸将康宁宁领到班主任那里，神情恳切地说了一大堆盼望学校多多加强教育康宁宁的话，就扔下她走了。班主任看着她，非常生气。他敲着桌子厉声说：“我说最近几周以来，你上课没精神，注意力不集中，学习退步不少，原来你的精力都用到网吧去了，这怎么行？你才十七岁，十七岁如花一样的年龄，正是学知识的时候，你怎么能这样？你晚上那么晚才回家，一个女孩子，难道就不怕路上遇到坏人吗？难道你就不想一想父母有多么担忧吗？康宁宁同学，这样下去怎么行？你想没想过这些问题？”
康宁宁咬着嘴唇，看看班主任，没有说话。
“真不明白，网吧这东西，怎么一下会生长出这么多来？”班主任痛心疾首地说，“咱们班上现在不知有多少人被网吧迷住了，整天将时间都消耗在了那里。上那东西有什么用？不就是聊天、打游戏，再就是看一些不良信息，这对你们将来有什么好处？你在作文中是怎么写的，你的志向是将来要当一名医生，要像白求恩一样，为人民治疗疾病。你的理想那么好，可你却把时间都耗在网吧里，别说学医了，你能升到更高一级的学校吗？你怎么不为你的未来想一想？”
康宁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班主任的这些大道理，他都不知讲过多少遍了。不仅仅是她，班上的每一个同学都会背诵了。
也许班主任发现了康宁宁思想走神，他突然一拍桌子，厉声说：“康宁宁同学！”
康宁宁猛然吓了一跳，胆怯地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脸上显出了少有的愤怒，生气地说：“我在这里苦口婆心地劝解你，你却根本没将老师的话当回事！看你挺聪明，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个没有廉耻、没有荣辱感的人？你应该为你这样做的行为而感到羞耻！”
康宁宁本来觉得自己确实不对，不该一直泡在网吧里，可班主任突然这么羞辱她，使她一下反感了，感到难以接受。她终于不想再听下去了，抬起头对班主任说：“老师，你有权批评我，但你不可以侮辱我的人格！”
康宁宁说完，一拉门扬长而去。
班主任惊讶地瞪着康宁宁，怒声叫道：“康宁宁同学！你……你太大胆了！你下去给我写一份深刻的检查，彻底反省反省！”
康宁宁一连几天没有再到网吧去。她一气之下不去了。她愤愤地想，你们都不要我到网吧去，不去就不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开始跟自己较劲，尽管想去网吧的念头犹如一只温柔的小手，不时抓得她心里痒痒的，有些受不了，但她还是拼命忍住了。她想和自己斗一斗，看不去网吧究竟能怎么样。
几天下来，康宁宁感到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对什么也没有兴趣，上课时老师讲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康宁宁冷静地回想一下，发现自己是因为一直牵挂着雪山飞狐，她的心到他那儿去了，根本不在自己这边，所以才会这样的。她不知道雪山飞狐现在怎么样？他也许还以为自己不再理他，要抛弃他了。他此刻一定伤心得悲痛欲绝呢！
康宁宁的心有些隐隐地疼，她这样做太伤害她的雪山飞狐了。这是一个有爱心、懂得体贴人的女孩子应该有的做法吗？她感到自己对不起雪山飞狐，毁坏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她有些痛恨自己了。这天下午，康宁宁终于决定和雪山飞狐在网上见一见。
吃过晚饭，康宁宁没有去学校上晚自习，就直接去了心怡网吧。
三
这家网吧是她常来玩的地方，位于街上一家二层小楼不怎么大的房间里。屋内安放着三十几台电脑，灯光昏暗，里边永远人满为患，拥挤不堪，烟雾缭绕，空气难闻，连走路都要侧着身子过。网吧是通宵经营，到这里来的人围坐在电脑前，都聚精会神，或聊天或打游戏，玩得热火朝天。
康宁宁见每一个位子前都被人占着，没有空机。她只能在室内急得不住转圈，却没有办法。终于，有一位同学因为没钱被老板轰走了。康宁宁立刻走过去，将钱递给老板，就坐在桌前抓起了鼠标，轻点了起来。
雪山飞狐很快就出来了，好像他一直就在线上等着她。他第一句话就是：宁宁！是你吗？亲爱的！
他没有用康宁宁的网名称呼她，而是直呼其名了。很早以前，康宁宁就将她的实名说给雪山飞狐了。
康宁宁：是我，我就是你的宁宁，告诉我，你好吗？
雪山飞狐：我很好。你怎么回事？忽然消失不见了，出什么事了吗？生病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让我雪山飞狐去教训他一顿，竟敢对你不客气，简直太可恶了！！
康宁宁见他一下说出这么多关心自己的话，心里一阵感动，眼睛里忽然溢上了泪水。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像雪山飞狐一样关心和爱护她的人了。她忙打上一个微笑的符号：雪山飞狐，我很好，只是走开了几天，没来和你见面。
雪山飞狐：你太不负责任！你知道我有多着急，我真为你担心！
康宁宁：对不起，我道歉。
雪山飞狐：我接受！以后不许再这样！
康宁宁：我明白，这几天，你在做什么？
雪山飞狐：在办公司！然后，就是想你呀！
康宁宁又涌上一丝得意和甜蜜，却故意打上：你的公司没亏得一塌糊涂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