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生死情仇

作者:李惠泉




  一
  
  1943年11月,常德。
  这是一个十分晴朗的口子,灿烂的太阳照在湘西的土地上,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得人们十分舒畅。虽然是晚秋,到处仍然是绿油油的树木花草,给人以温馨的感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种平静,国军74军57师在师长余程万的带领下,踏上了常德的土地。这支队伍与它的师长余程万一样,在国军中都是响当当的角色。他们的军服左臂戴有一个品字形的符号,印有“虎贲”二字。意思就是像虎奔入羊群一般,所向无敌。
  那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岁月。日本帝国主义像一只残暴的野兽,把中国美丽的山河撕成了碎片,他们所到之处,人畜不留活口,花草变成灰烬,连泣哭和号叫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死一样的寂静。战争的绞杀机正在降临常德的土地。九月份,日本军部就正式下达了常德作战的命令,日本派遣军司令官横山勇中将就在地图上,把“常德”两字画上了一个鲜明的红叉,他们要夺取洞庭粮仓,弥补日军补给线的困难。
  国军装备差,但士气高昂。
  该师所属169、170、171三个团在常德进行了细致的布防,研究日军可能从什么方向发动进攻。坐落在鸡鹅巷的常德商会张灯结彩,迎接国军进驻。县长戴九峰和商会会长姚吉阶叮嘱手下的人,一定要按要求把宴会准备好。他们虽然不相信日军会进攻常德,但他们也欢迎国军进驻,以振士气。余程万骑着马,带着随从来了,他一见这样的排场,拒绝进门,说:“戴县长,这里马上就要打大仗了,你赶快疏散群众,以备战事,这比让我吃十顿饭都强啊!”戴九峰一个劲地点头说:“长官,你放心,本县长一定按照长官的话去做,坚决照办。”说完又神秘兮兮地问了一句,“余长官,小日本真的要打常德?”
  “你不信,反正我信。”余程万想笑,但没有笑出来,“我也希望不打仗,但小日本不干呀!日寇入湘以后,十万大军烧杀掳夺,石门、澧县、津市、暧水街相继陷落,死尸遍地,惨不忍睹啊!大好河山满目疮痍,作为军人我心如刀绞!我是军人,为国战死也就罢了,我不想看到更多的无辜百姓遭难。”余程万的话感染了在场的乡绅,他们都点点头表示一定会按照长官的话做。余程万无心再聊,骑着马检查防务去了。
  站在戴九峰身边一位乡绅萧冰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侥幸地说:“唉!恶仗是不可避免!好在我儿子的部队没有来,要不,我儿命休矣!”戴九峰转过身拍了拍对方的肩揶揄说:“萧先生,你怕什么,你大儿子为日本人做事,老二是国军,老三是共产党,谁赢了谁输了对你们萧家来说都没有关系。你说是么?”萧冰脸色陡变,指着戴九峰嚷道:“你……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我大儿子是跟日本人做事,那是做买卖,不是当汉奸。我告诉你,我可是军属。”他气呼呼地转向想走,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爹……”
  萧冰愣住了,只见他家老二萧涛穿着整齐的国军军服从马上下来了,后面接着也下来了一个穿着军服的年轻女子,英气逼人地站在他面前。“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军部吗?”萧冰说话的声音都哆嗦了。萧涛笑着说:“爹,常德有战事,我作为家乡的儿郎,当然要为保卫家乡做出一份贡献。爹,这是我妻子容梅儿,我们半年前认识的。战事频繁,也没有及时告知您老。梅儿,快喊爹。”梳着短发的容梅儿,跨前一步,朝萧冰喊了声爹,敬了个军礼。
  “哎哟!”戴九峰没等萧冰反应过来,就走上前握住萧涛的手,激动地说:“萧涛呀!你真是条汉子,不愧是喝洞庭水长大的男人。好,有勇气。萧先生呀!你还愣着做什么,有这样的儿子,难道不高兴吗?常德有救了,常德有救了啊!”戴九峰一边流着泪一边激动地晃着手。萧冰此时却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回家!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他攥着儿子的手,把他拉回了家。
  萧家是常德数一数二的富户,不仅有良田千亩,而且在长沙、武汉、上海都有买卖。他精于算计,让大儿子萧波留学日本,尔后在长沙与日本人做买卖;让老二萧涛参加国军,他知道没有枪杆子是吃不香的,特别是在那战事频繁的年代;三儿子萧浪没有听他的安排,投奔了共产党,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你这个孽子啊!”一回到家,萧冰就气得跺脚,指着萧涛的鼻子大骂,“人家躲也躲不及,你倒好,还跑到这里送死来了。你难道要让萧家断子绝孙吗?”萧涛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说:“爹,你这话差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作为一个军人,难道不应该为国而战?常德是祖宗之地,我作为常德的男儿,有责任保卫家乡。”容梅儿也走上前劝道:“爹,萧涛的选择没有错,我就是喜欢他这样的性格,所以……”萧冰怒吼:“你闭嘴,我还没有承认你是我萧家的人,你多什么嘴?我告诉你萧涛,如果你不滚同去,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母亲走了过来,抱着萧涛痛哭:“儿呀,你就听你爸爸的话吧,我就你哥仨,老大不见踪影,你弟弟更是不知死活,万一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呀?”她抱着萧涛哭个不停,萧涛和容梅儿安慰了半天才把她哄住。
  他们就在家住了下来。
  下午,萧涛到师部报了到,他被分到师部当参谋,由于他是本地人,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就参与了制订作战计划。容梅儿分在师部急救所,负责救治伤员。晚上回到家吃完晚饭,萧涛带着容梅儿到常德城里走走。半年前,敌机轰炸澧水,他带着军长王耀武的命令赶往师部送信,巨大的爆炸把他掀翻在地,他再爬起,又一枚炸弹落在他面前。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扑在他身上,等他醒来的时候,只见一个姑娘满脸是血站在他身边。
  她就是容梅儿。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学生装,柳眉明目,樱口皓齿。在为他包扎伤口时,她告诉了他自己的姓名,说自己是东北人,父母都被日寇杀害,她不想读书,只想杀鬼子报仇。萧涛把她带到军部,向长官汇报了她的情况,那时候正是用人之际,她马上被分配到了军部卫生队,这次常德会战,他请求来到最前线,她也跟着来了。她说,要死也要跟亲爱的人死在一起。
  “梅儿,这就是我的家乡,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他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你不要看常德现在这个样子,她可是座千年古城啊!那个地方叫四眼井,是刘禹锡种桃的玄都观。屈原《九歌》中就写到过这里的德山。常德西面是河伏山,北面是太阳山,东面是德山,我想日军很有可能从德山进攻。”萧涛站在夜色里,望着前面黑漆漆的天空说。
  “你怎么知道,不是没有开会吗?”
  他搂着容梅儿的腰往家里走,说:“这是我分析的。当然,详情要等明天的军事会议后才知道。梅儿,害怕死吗?”容梅儿伏在他的胸前,温柔地说:“我什么也不怕,只要你在。只是我……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太少,我也没有为你们萧家生个孩子。万一你……萧涛,周难当头,好男儿就应该战死沙场,可是……可是想到与你分离,我的心又碎了……”萧涛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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