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宝师傅的婚事

作者:黄潜平




  我一向是主张丧偶的老年人再婚的,理由有一万条也确一千条,而且这些理由都浅显得根本用不着来解释。所以当宝师傅让我帮忙时,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应承了下来。
  我应承宝师傅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或是个专门保媒牵线的红娘,我也知道宝师傅真正指望能给他帮上忙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妈,准确点说应该是我婆婆。我婆婆是我们这片街道的居委会主任,她手下管着几千号居民,这些人里头有一多半都是老头老太太,而这些老头老太太中也不乏一些丧偶独居的女人。宝师傅的本意就是我婆婆,既然管着那么多丧偶的女人,那托她帮忙找个伴不就像农村大嫂进自家的菜园掐棵葱似的容易?
  其实宝师傅这个人他不姓宝,姓欧阳,姓比名字多,大家嫌麻烦,就喊他宝师傅。在我们医院看大门。
  宝师傅没了老婆,他老婆三年前因为直肠癌死在了我们医院,宝师傅就再也没有回去。恰好那时我们医院门卫缺人,宝师傅就留了下来,成了我们的同事。
  宝师傅的年纪并不太大,六十刚过一点点,虽是夕阳,却也是夕阳中最辉煌的一段时光。以前不知在什么厂退休,有一点退休金,加上在我们医院做门卫的工资,合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了,一个人过日子还是蛮安逸的。
  医院是个特殊的单位,一天到晚人熙人攘,车水马龙,就是深更半夜也会有急诊。宝师傅年纪大,瞌睡少,就体谅年轻人,常值下夜班。当然,值下夜班也不是一整夜都睁着眼睛守在门口,无事的时候也可以睡,只不过耳朵放尖一点就行了。但从内心来讲宝师傅还是有点怕半夜的急诊,有了急诊就要去开门,一起一落一折腾,瞌睡就没有了,再想睡已是万万不可能。睡不着宝师傅就想一个人,想他的老婆。
  宝师傅自从没有了老婆的拖累,开始还觉得轻松了许多,除了每个月月底领了工资后他儿子来从他那里拿走一些钱,再也没有其他繁杂事务,日子倒也过得暖暖和和的。只可惜老来无伴,一个人孤孤单单形影相吊,再暖和的日子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也会生出一些寒意。于是宝师傅就想他老婆,想他老婆在灯下轻轻晃动的身影,一点烛火也温暖如春。
  终于,宝师傅有了续弦的念头。
  一天,我下夜班回家,路过宝师傅那里,宝师傅把我叫住了。
  我以前是宝师傅的老婆的主治医生,宝师傅的老婆在我管辖的病房里住了半年,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很熟了,他到我们医院上班后,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总是问我。我以为这次他又是哪里有了毛病,问他,他说没有,哪里都好,好得很。
  “那您叫我有什么事?”
  宝师傅不说。光笑,一副欲言又止、羞羞答答的样子,颇似戏台上崔莺莺面前的张生。我心里一亮,猜到了几分,却不说破,憋他。果然,忸怩了半天,宝师傅还是开了口,他问我:“你妈不是街道上的主任吗?”
  我点点头说:“是啊。”其实我更愿意别人在我面前称她婆婆,倒不是我和我婆婆之间有什么不如意。只不过是希望有别于女儿和儿媳的身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种奇特的不对称心理。
  宝师傅又说:“你妈是街道上的主任,管的人多,知道的事也多,我想托她帮我打听个事。”
  我一笑,明知故问:“打听什么?”
  宝师傅就又有些难为情,他说:“小李医生你可别笑话我啊,我想托你妈帮我找个伴。”
  我说:“您怎么现在想起办这事呢?”
  他说:“你看我一个人的,就有点那个……”
  我不想再逗他了,我说:“宝师傅,这是好事,我不会笑话您的,我回去就跟我妈说,您就等信儿吧。”
  我婆婆对宝师傅的事情还挺上心,麻利布置下去,没几天把底摸上来,七七八八总有十多个人,有的还附了照片,大有玫瑰之约的架势。我笑一笑,忽觉黄昏恋其实也挺浪漫的。
  给宝师傅送照片那天,碰上了他儿子。他儿子到宝师傅这里是来拿钱的,知道了宝师傅欲给他们找后妈,面上有些不干净,当着我又不好说他爹,就冲我笑一笑,比哭好不了多少。我明白他的心思,就激他:“你是当儿子的,应该多关心你父亲,体谅你父亲,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个A做伴是件好事。”他儿子“啊”了两声,也没说是或不是,就走了。我心里当时就有了阴影,儿子都这样,儿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说不定还会兴师问罪。
  我的预感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第二天,我刚刚查完房,回到医生办公室写病历,一阵高跟鞋的“喀喀”声由远而近敲到了我的身后。“李医生。”我回过头,是宝师傅的儿媳,她婆婆住院时我见过她两次,一次是进院,一次是死。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穿得挺艳,我心里叫她花女人。花女人一开始并没有和我撕破脸皮,她似乎在笑,但脸上的粉太多,将表情盖住了,我看不见。我只看见偶尔有的粉末从她脸上飘落下来,细细的,像雪。
  我问:“有事吗?”这是我又一次明知故问。
  花女人说:“听说你在给我们家老爷子找老伴?”
  我纠正她说:“不是我给你们家老爷子找老伴,是宝师傅在托我婆婆给他找。这有什么不对吗?”
  花女人脸上仅有的一点表情就消失了。“我们家老爷子找不找老伴,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情,请李医生以后不要再费心了。”
  我听不得这样的话,再说我这人性子也犟,向来是服软不服硬。我说:“宝师傅不就是想找一老伴吗,他又没犯法,值得你这样兴师问罪?他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们做儿女的心里肯定比我清楚,但你婆婆住院的那些日子,他吃了多少苦,你却不知道。那时候你们不关心他,现在你婆婆不在了,他想找个伴,你们一个个倒出来横加干涉,说穿了你们不就算计他每月那几百块钱吗?我就没见过像你们这么自私的儿女。实话告诉你,这件事宝师傅既然求了我,我就管定了,你们如果非要干涉,那就是犯法,知道吗?”
  办公室里的人多了起来,眼睛像注射器上的针头,花女人熬不住扎,“哼”了一声,洒下一两粒粉,走了。
  无端地让她搅了我的好心情,我连病历也写不下去了,把笔往桌上一掼,抱起臂,烦了半天。
  宝师傅好像并没有受他孩子们的影响,不久开始和候选人见面。
  和宝师傅见面的第一个人姓林。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反正现在是个下岗人员,无业,亦无生活来源,吃低保,年龄只有四十多岁,是所有候选人中最年轻的。我心里笑了一下。一江春水向东流,老牛也想吃嫩草,宝师傅的心思我知道,但我不赞成。我一向反对老少配。我是医生,我了解人的生理结构和心理需求,年龄相差得过分悬殊对男女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除非有什么别有用心的打算和惊世骇俗的叛逆。
  我没有把我的想法告诉宝师傅,是否在我的潜意识里还有一种希望宝师傅能早日找到如意新娘的愿望,我说不清楚,但我还是预感到他们这一次见面根本不会有结果。
  果然,第二天宝师傅告诉我,他们没有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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